孟薇笑起来，语气有些任性：“太阳正好，我想在这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等你。”
萧远看着她的笑脸，想要记在心里，记一辈子。
孟薇说：“殿下，我要回一趟老家，跟我祖母和姐姐一起。”她如今不必怕宁王，但也没必要故意和他正面交锋。
萧远点头，声线温柔：“什么时候走？”走吧，走远一些，至少等他杀了那些人再回来。
“过两天就走，很急。等我回来了给殿下带小鸡玩，我阿娘说，那种小鸡长大了也只有巴掌大小，是我们老家才有的，别的地方都没有。”
“好，我等你带小鸡回来。”
萧远的视线落在少女柔软的脸蛋上，他要好好看着她，将她刻进心里。
他要记住她的眼睛，记住她耳边的小红痣，记得她爱哭也爱笑，更要记得那年她不顾自己安危地上山救他。
他答应和张家联姻了，这辈子就没法娶她了。
他舍不得叫她受委屈，更不可能逼她做妾室。
萧远看着她，然后视线落在少女墨色的发间，那里已经没有碧玉簪了。
孟薇察觉他视线。她指尖抚上发髻，语气带着懊恼：“玉簪被我弄丢了，我得赶紧找人做支一模一样的。这件事只有殿下一个人知道，要帮我保密哦。”
“嗯，我不告诉别人。”
少年说话的语气很轻很柔，所有执念和悲伤都被他默默藏在心底，一丝一毫也不愿叫他的小姑娘担心。
孟薇有些茫茫然，这是她头一回听见萧远那么温柔地说话，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她心里怪怪，他明明在笑，可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就好像他们要永别了似的。
萧远命陈牧和两个侍卫送她回家。
二人作别，孟薇坐上他的马车。
萧远依旧没走，他要看着马车带她离开。
孟薇心里没来由地发慌，车夫要走了，她咬唇，还是在最后一刻从车里跑出来。
她跑到他跟前，却不知到底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好慌慌张张地道：“等我回来带小鸡给你，真的很可爱，你也要好好吃饭，多笑一笑。”
萧远依旧笑着：“好，我等你回来。”
该说的都说了，孟薇只好闷闷地回到马车里，从车窗里向他招手：“我很快就回来的。”
萧远笑着点头应下，目送马车带她离开。
直到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少年面上所有的温柔霎时结冰，眼底杀意浮现。
他原本不想这么快动手的，可他们既是拿她做要挟了，那便谁都别想好活。
第47章 送她离开
孟家门口，四辆马车先后驶出街道，其中一辆坐着孟薇和冯氏。
“我让戚妈妈和长生跟你同去，我已经吩咐他们万一你祖母又干糊涂事，他们立刻就护着你回京城来，你什么都不用怕。”冯氏不放心孟老夫人，命身边四个最得力的人护着闺女同回老家。
“我记下了。阿娘不用担心，我也会见机行事的。”孟薇宽慰她。
冯氏慈爱地轻抚女儿的脸蛋，掩不住心里的愧疚：“先前我和阿耶为太妃送灵，全是你婶婶料理府中事务，又为你的及笄礼筹备，如今她姊妹病重得去探望，阿娘也只能委屈你一个人跟着你祖母回老家了。”
说着，冯氏眼里泪花闪烁。
“阿娘。”孟薇连忙伸手抱住母亲，“没事的，我都能把工坊和纸铺开起来，回一趟老家又不是多难的事，我能应付。”
母女两个说话间到了城门外。
冯氏怕旁人笑话，擦干眼泪，拍了拍闺女手臂：“阿娘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城外风大，你好生待在车里，我自去便是。”
孟薇目送母亲下车。
冯氏又去向孟老夫人作别，这才上了回府的马车。
城门外是一片开阔地势，两旁绿树高大，天气回暖后越来越多的商贾从各地赶来京城做买卖，许多马车等着兵甲放行让他们进城。
冯氏一走，孟老夫人正要命车夫赶路。
有个男子突然行至孟薇的马车前，对赶车的长生道：“这位兄弟，我家掌柜让我送一件东西给孟东家，烦请替我通报一声。”
整个孟家能被称为东家的，除了孟薇的二叔，就只有孟薇了。这会她二叔送邹氏去探望患病的姊妹，并不在这里。
孟薇从车窗往外看，一眼认出说话的人是萧远的书童，名叫杜易。
“长生。”她招呼道，“我认得他，快请他过来说话吧。”
她这样一说，前面马车里的孟老夫人以为是她生意上的事，也连忙吩咐众人停下来等她。
若是从前，老夫人是一百个不愿意的，可如今孟薇经营着自己产业，街坊邻里甚至是官眷太太们无有不夸她聪明伶俐的。
老夫人脸上有光，如今孟薇说什么做什么，老夫人都很愿意由着她。
长生把杜易请到孟薇跟前。
杜易拱手，故意隐去萧远，只道：“孟东家，我家掌柜命我把这个锦盒送给你。”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锦盒，呈给孟薇。
孟薇略略看一眼那锦盒，不明白萧远为什么平白无故送她东西。
杜易一面把东西递给孟薇，一面说：“孟东家，锦盒已送到，我便告辞了。”
不等她再问，杜易转身往城门里去了。
车队再次出发。
孟薇坐在马车里，打开锦盒，猝不及防地手指一颤。
锦盒里是放着一支做工精巧的碧玉红梅簪，和她遗失的那支几乎一模一样，细看之下，做工和玉质又要比那支更上一层。
孟薇赶忙掀开车帘向后望去，城门外有许多等待进城的马车和百姓，唯独没有萧远的身影。
她失落地咬唇，放下帘子坐回去，低着头将玉簪贴在自己心口，心里面空落落的。
这人还是老样子，送人东西也不明说缘由，总让人猜他的心意。
可孟薇心里又觉得甜滋滋的，她只说过一回，这人也会记在心上呢。
马车在土路上碾轧出两道车辙印，孟薇跟着家人走远了。
没人留意的城墙脚下，一辆灰扑扑的马车静静停在那里。五月艳阳高悬，车里的萧远却像死在了寒冬腊月里，目光眷恋地送她远行。
萧远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寒意，从认识孟薇开始，他好像一直只能眼睁睁看她离开。
即便他无数次想要不顾一切地抓住她的手，最后却连在梦里也只能追着她离去的身影，永远也触不到她。
少年眉目温柔，自言自语着：“莹莹，对不住，原本答应你不和张家联姻，我却要食言了。”
他不能让孟薇有半点闪失，唯有以身入局，才能把她干干净净地摘出去。
孟家的车队离去多时，早就无影无踪了，城墙下的马车还在那里守望。那姑娘走了，萧远心里像缺了一块，又过好一阵，天边夕阳西斜，他才不舍地哑着嗓子下令：“回府。”
丧仪过后，礼部也不需要萧远去点卯了，如今他只是个闲散王爷。
他回到王府，甫一踏入花厅便看见杨妘娘也在。
“殿下可算回来了，杨姑娘等了殿下多时。”岳公公笑着上前向他禀报。
“殿下。”杨妘娘低眉顺眼，含笑低低唤了一声。
那日她躲在屏风后面听见他们的谈话，便也求了太后让她做萧远的妾室。
她心里有些愧疚，她生得不好看，又比萧远大一岁，明知他不喜欢自己还是用了和太后一样见不得光的手段逼他。
可是，她是真的喜欢他啊，以后她一定会在吃穿用度上多照顾他，弥补他的。
今日她特意穿了崭新的粉色衣裙，头发也挽成印象里那位孟姑娘的发髻。
杨妘娘红着脸说明来意：“我下个月就入府了，想为殿下量个脚底尺寸，好给殿下做双新鞋。”
语毕，她低下头害羞地笑。
萧远心里冷得像冰，厌恶这群太后的亲眷，也包括这趁势要挟的杨妘娘。
原本他对杨妘娘并无恨意，但如今……萧远拂了一眼她刻意学那小姑娘的装扮，心里一阵恶心。
想嫁给他？好呀，那便和她父兄一并上路吧。
萧远再也顾不了许多，若不下死手，这群人一时得了势，将来还是要寻借口碾碎他的孟薇。
他唇角扯出一抹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妘姐姐客气了，你在太后身边伺候，切莫累着自己才是。”
“殿下，我不累的。”杨妘娘听他终于心疼自己，竟有些哽咽，含着泪眼道，“我还以为永远也等不到殿下回头看我一眼，知道我的好。”
萧远没看她，转而说道：“天色不早，太后离不开你，新鞋的事成婚后再说也不迟，况且我也得回屋看书了。”
说罢，他命岳公公送客。
“殿下说的是，是我想得不周到，那我现在就回去。”杨妘娘笑着擦干眼泪，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她不后悔求太后赐婚，这辈子她生是萧远的人，死了也要做萧远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