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唤陈牧跟他去书斋,门关上,他神色冰冷地写了几封密信,交给陈牧,低声吩咐了几句。
陈牧领命,旋即将密信藏入怀中,退出书斋。
门再次合上,萧远抿紧唇,眸色沉沉。
这是一招险棋,弄不好连他自己也要搭进去,可孟薇和他都被那群人攥在手心里,他必须冒一回险。
一场血雨腥风正在京城中酝酿。
孟薇什么也不知道,赶回老家已是六月中旬,祖屋的院子盛开了一池塘粉白色的荷花,两只燕子在池塘边的屋檐下筑了巢。
这日中午她坐在树下的秋千上,手捧一只毛绒绒的黄色小鸡仔。
小鸡仔才有她三指宽,便是长大也只有成年男子的巴掌大,可爱得不行。
但孟薇心里却闷闷的。
昨夜她又梦见萧远了,心里一直有些不踏实,尤其分别时这人还十分古怪。
她正蹙着眉头想心事,手心一阵痒酥,低头看去,是小鸡仔在啄她掌心。
孟薇摇头苦笑,梦都是反的,只愿萧远别真的出事。
阿橙出去帮她买东西了,戚妈妈等人在树下乘凉,老家的日子很清闲,每日大抵如此。
照料孟家祖屋的廖妈妈过来说:*“二姑娘,来吃桂花米糕吧,厨娘刚做出来,趁热好吃。”
跟廖妈妈一起来的还有她的小孙女,约莫六七岁,拉着廖妈妈的衣角,一见孟薇赶忙躲到廖妈妈身后去。
孟薇正要起身放下小鸡,一抬头,看见廖妈妈身后扎着羊角辫的女娃娃。
她问:“廖妈妈,这就是你家小彩娘吗?”
廖妈妈点头笑:“正是呢,她就是我常和二姑娘提起的孙女。今日她爹去给东家收租,她娘也去采买山货,家里无人,我才把她带在身边,二姑娘莫怪罪。”
小彩娘大眼睛乌溜溜,圆圆的脸蛋十分乖巧。
孟薇笑着对她招手:“彩娘,想不想玩秋千?”
女娃娃躲在祖母身后,露出半张小脸偷偷看孟薇,被孟薇一招呼,她转头又赶紧躲回祖母身后去。
可她忍不住,躲一会,又伸出半张脸巴巴地偷看孟薇。
孟薇笑起来:“别躲了,我都看见你的小辫子了。来我这里好不好?”
廖妈妈转身,把小孙女从身后抱出来:“你这孩子,躲什么?二姑娘招呼你呢,赶紧回姑娘的话。你就说,姑娘好。”
彩娘耳朵尖红彤彤的,踮起脚尖凑到祖母耳边说悄悄话。
廖妈妈听完,笑着捏她小脸蛋:“那可不容易。你得好好吃饭才成。”
孟薇眨眨眼,正担心是不是自己吓着小彩娘了。
廖妈妈哈哈笑,对她说:“我这孙女傻得很,她瞧姑娘生得好看,问我说,她长大了是不是也能像姑娘一样好看。”
小孩子天真可爱,一旁的妈妈和丫鬟也笑起来。
廖妈妈第一天见到这位二姑娘时,也看傻眼了,头一回见到这么漂亮的闺女。
旁人看不出,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别说她家小孙女觉得二姑娘漂亮,就连老夫人带着大姑娘走亲戚也从来不敢带二姑娘,生怕二姑娘引得儿郎们喜欢,抢了大姑娘的风头。
这不,每日只让二姑娘在宅院里待着。
小彩娘见大伙笑她,索性大着胆子跑到孟薇跟前,红着小脸蛋说:“姐姐真漂亮,眼睛鼻子都漂亮,花花也漂亮,我也想变漂亮。”
她说“花花”时,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那意思是孟薇头上的“花花”。
孟薇发髻上就一支碧玉红梅簪,还是萧远送的。
她指尖抚着玉簪,心里的担忧才被打了岔,这会小彩娘的话又叫她想起萧远来。她心里空落落的,也不好表现,只笑道:“彩娘本来就漂亮呀。”
被她一夸,小彩娘开心得转圈圈,逗得大伙笑成一团。
这时,阿橙气喘吁吁跑回来,急得都要火烧眉毛了,看见周遭人多,还是挤出笑容对孟薇说:“二姑娘,你快跟我进屋,你要的纸我买着了!”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孟薇立时领会,也若无其事地道:“你瞧你,我不过让你买些老家的纸张来,你慢些走,跑什么呀。”
众人早听说这位二姑娘有本事,自己开了纸坊和纸铺,又见阿橙手上提的本地麻纸,猜她是想取取经,也便没有在意。
孟薇也委实是让阿橙去买纸张,好叫她取长补短的。
只是两人进屋关上了门,孟薇忙拉着阿橙问:“怎么了?是不是殿下出事了?”
孟薇也知这话问得没头没脑惹人好笑,可她一直担心他,有一丁点风吹草动便想到他身上去。
阿橙一路跑回来汗湿了额头,听她问起先是一愣,然后压低声音急急道:“确实是纪王出事了!他谋反,被圣上打入天牢了。”
第48章 抱抱
孟薇惊得四肢百骸僵住,颤声问:“你从哪里听说的?”
阿橙跑太急,胡乱抹了把额头的汗珠:“不是听说,是我看见的。”
她一路跑回来又渴又累,灌了一大口茶水,才又道:“我买纸的时候经过衙门,看见告示墙前围了一堆人,我过去凑热闹,看见墙上贴着纪王谋反的告示。不止他,连刑部侍郎张大人和秘书少监杨大人也因谋反被抓起来了。”
阿橙又补充道:“姑娘要是不信,这会可以出去看看,还有更吓人的呢。我回来时看见衙役们押着县上一户张家族亲十几口人,五花大绑地要往京城送,这些人怕是要被连坐了!”
孟薇两眼发黑,撑着桌沿才勉强站稳身子。
萧远不会谋反的,况且上辈子不是这样。
那时他和张家定亲后被人状告谋反,但他洗脱了罪名,反倒是张家想拖他下水,陛下查实后赐了张钊死罪。
这辈子是怎么了?
孟薇越想越怕,身子不住地发抖。
明明告诉他别理张家的,他没有听吗?
她缓了缓神,颤声对阿橙说:“快,收拾东西,咱们回京。”
阿橙瞪大眼:“这行吗?老夫人不敢管姑娘,可戚妈妈有大娘子的吩咐,她断然不答应。”
孟薇打开箱子收拾衣裳和银钱,想得很清楚:“不告诉她,一会悄悄知会长生,明日天不亮咱们三人偷偷从后门走。”
红霞映照的傍晚,载着孟老夫人和娥娘的马车回来了。
这时孟薇刚准备把收拾好包袱藏进箱子里,谁知道窗户“吱呀”一声突然被人推开。
娥娘摸着头上粉白色的绢花,兴冲冲喊她:“莹莹快看!我的绢花好看吧?姨奶奶送我的。”
孟薇心头一颤,赶紧关上箱盖,强作镇定道:“真好看。”
娥娘的脾气就像小孩子,被祖母惯得总也长不大,常常干些出人意料的事。偏偏她又眼尖,一下就瞧出不对劲来。
“咦?”娥娘好奇地往里探头,“莹莹,你收——”
眼见被她撞破,孟薇赶紧捂住她嘴巴:“嘘!算我求姐姐了,别说出去。”
娥娘呆呆地点了点头。
于是没办法,等她进屋,阿橙把门窗都锁好,孟薇还是把天不亮要走的事告诉娥娘。
娥娘呆了,说:“走,走那么急,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孟薇苦笑:“求姐姐别说出去,等我走后,帮我劝着祖母,别叫她吓出好歹来。”
娥娘虽不知妹妹为何非要回京,还是郑重地点头:“好,你放心,这里有我。”
想了想,娥娘又说:“有样东西,阿橙跟我回屋去拿,你们能用上。”
娥娘和阿橙再回来的时候,两人分别从怀里拿出一件男子衣裳。
娥娘手上那件是褐色的。
她把衣裳往孟薇怀里一塞:“这是新衣裳,原是祖母带来要送给表叔家小儿子的。你们换上再出门,路上安全些。”
孟薇抱着衣裳眼眶一热,还说姐姐是小孩子,却比她想得更周全。
这一夜,娥娘叫人回老夫人的话说她今夜不回去,姊妹两个歇在一间屋。
夜里,孟薇告诉娥娘实话,其实她每月都从纸铺盈余里给娥娘攒了钱。
往后娥娘便是找不着合心意的郎君,也不用难过,她养得起姐姐。
娥娘哭红了眼,要不是孟薇明日要赶路,只怕她要哭上一晚。
第二日公鸡还没打鸣,孟薇牵着马,悄悄推开后门走了。
娥娘轻手轻脚送她出门,又回屋假装睡下,一整个白天谁来敲门也不开,再敲就生气地把人骂走,饭菜也让人放在屋外。
直等到夜里掌灯,孟老夫人在门外千哄万哄,娥娘才开门。
这时候,孟薇早就走远,孟老夫人和戚妈妈再急也追不上了。
孟薇他们从老家赶回来,到达京城的城门外,三人俱是灰头土脸。
排队入城的百姓和车马很多,声音嘈杂。
孟薇的弟弟孟良从交河县回来后,萧远给他派了守城门的差事,以免他小小年纪又偷摸去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