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望舒本又坐在窗前逗麻雀,看到沈清梦的信,瞬间像心虚一般,关上了窗。
露台上的麻雀一哄而散,片刻后又小心翼翼跳了回来,露台上的米粒在冒着冷气还未复苏的大地上,着实是很大的诱惑。
【让我猜一猜,国师大人是不是又坐在窗前逗鸟呢?】
楚望舒嘴角微微扬起,“嗯,猜得没错。”
【但想到你前几日还算比较听话,约摸着也披着披风,暂且就夸夸你有些长进吧。】
楚望舒确实,披着那件黑色的披风,这么看来,沈清梦夸得很准。
【近日行至洛阳,和京城相比竟毫不逊色,也十分繁华。这里的胡辣汤和烩面都很香,我和掌柜说了许多好话又给她买了些首饰她才教我怎么做,等回到京城做给你吃。不过你也不要太挑嘴,占星阁的东西虽然清淡了点,难吃了点,但也都是养身体的好东西,还是应该吃一些,总比那些苦得要命的药好下咽吧?】
桌子上的餐食摆了许久,已经几乎没了热气,却看起来也和从未用过没有太大区别。
李太医在一旁眯着眼,看着沈清梦的信,轻哼了一声:“反正你现在不吃饭,一会就喝药。”
楚望舒低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
“那……热一下吧。”
“当初就应该劝丫头留下看着你,”李太医马上端起碗,递给守在门外的婢女,“快去换一碗新的,做好吃一点。”
【我还送了些梨膏糖回去,你和李伯都有,洛阳老字号,我尝了感觉很好吃。大概不会坏掉吧?反正掌柜的和我说,送回京城味道不会变,但愿他没骗我,不过除了你以外也没有谁骗过我。
信送到的时候京城约莫已经有些回暖了,但国师大人如果想和清梦在夜晚赏同一轮月的话一定要穿得厚实些。
我有好多事情想说与你听,但又怕你看多了字会厌烦,那就先写这些吧。
信封里还有些纸条,都是我想起来什么便随手写下,大抵是前言不搭后语的。
若是我能说话,你会不会感觉吵?我好像写了好多奇怪的东西,如今我都没勇气拆开看,不过你若是无聊,一天拆开一个看看当解闷也不错。
但别拆太快了,我也没写那么多。
哎呀,我总是感觉还有很多想写的,嗯……算了不写了,给你留点悬念,静待下回分晓。】
楚望舒忍住了自己想拆开那些纸条的冲动,有把信纸叠好,塞进信封。
明日再看,看一看沈清梦的小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
他打开糖纸,拿起一块梨膏糖放入口中。
嗯,很好吃,清梦没有被骗。
楚望舒又拿出一块,递给李太医:“多谢李伯。”
“诶,不用,丫头也给我送了一份,”李太医虽然这样说,也还是接过糖,这东西属实味道不错,“她还在洛阳买了套银针,让我用来扎你。”
楚望舒轻笑:“她是说,让您轻些下手吧?”
“嗯,我再轻一些,你就直接疼死,一了百了。”李太医这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连着一个半月不服解药,远比楚望舒想象中难熬。沈清梦做的止痛药虽有一点缓解的作用,但每次毒发他还是痛苦万分,要么生生疼晕过去,要么李太医为他施针麻痹一段神经。
楚望舒这些年来的日子多是枯燥且乏味的,除去偶尔在院中看看花草,他几乎都闷在阁楼里。他不喜人近身,婢女或是小厮也最多只是把饭食送到门口,只有李太医被允许进入阁楼,两个男人却也没有那么多话可说,不过就是李太医在救楚望舒的命,又或是两人一个看医书,一个随意翻着古籍或是独自出神。
沈清梦,是这些年来唯一的变数。
热烈,鲜活,又执着,还总是有许多新奇的想法。
婢女拿来了热腾腾的汤羹,是银耳莲子羹。
楚望舒舀起一勺,吹了吹,浅浅抿了一小口。
不如沈清梦做得好吃。
但等到沈清梦回京城,李伯一定会去告状。
楚望舒又把窗户打开了一个小缝,悄悄看着窗外仍在啄食米粒的麻雀。
他喝下几口这没什么甜味的汤羹,然后又打开信封,拿出一个纸条小心翼翼拆开。
【嘿嘿,一想到你就会忍不住拆开,所以我写了很多废话,但这个不是。
楚望舒,我想你了,你能变成月亮神来我梦里吗?那样的话,我愿意把月亮神当成我第三个信奉的神仙!】
楚望舒看着纸条,嘴角泛着毫无节制的笑意,与灶王爷还有财神爷一样重要吗?那在沈清梦心里真的算是很重要了。
果然,无论是人还是麻雀,都很难抵挡幸福的诱惑。
楚望舒又抽出一个叠得有些杂乱的小方块,展开:
【其实我厨艺似乎也不太好,就是偶尔在绾绾家后厨帮个忙。我爹说好吃是因为他说我做得都好,那你也说好吃,是不是你也喜欢我呀?】
楚望舒有些慌乱地把纸条折上,又塞进信封。他没有再拆下一个,而是飞快吃光了碗中的汤羹,过了片刻又拿出一张已经有了些线条的纸张,描摹着什么。
窗户的缝隙间,能看到有几只圆滚滚的小家伙,吃饱了却并未飞走,而是偏着它们的小脑袋看向屋内那个撒米粒的人。
人,明日还会有一顿丰盛的大餐吗?
作者有话要说:
楚望舒真的是因为沈清梦才有点活下去的欲望……这是什么小苦瓜[裂开]
该说不说,我的化学魂觉醒了,有机实验真的很有魅力,研磨、萃取、干燥、蒸馏……啦啦啦,然后清梦的药就做好啦[爱心眼]我甚至还考虑到了产率,一生严谨的化学人是这样的[合十]
第7章 传书
镖队一路向南,只会在比较大的地方稍作停留整顿,也就意味着会遇见驿站,沈清梦可以把手中的信寄出去。
她总是拿着笔在写些什么,又折成各种精致的小玩意塞进信封,最后那封寄出去的信鼓鼓的,险些无法封口。
占星阁一如既往的安静,李太医下山去办些事,阁楼内又只剩下了楚望舒一人。
他近日寻了些木料,试着动手做簪子。可真的雕起来却发觉他从前画的纹样着实过于繁杂,只好从最简单的开始练习。
做簪子确实比启动罗盘难上许多,楚望舒努力了数日,也堪堪只做出一根还算能入眼的木簪,但手上却多了数不清的水泡和细碎的划伤。
这根是桃木的,仅仅是一根朴实无华的蛇形簪。
楚望舒又拿出一块紫檀木的木料,对照着他前些天画好的纹样,在木料上描摹。
一根祥云簪,若挽在沈清梦发间,一定很好看。
阁楼内的光线随月升日落越发昏暗,楚望舒专注地削了手中的木料许久,终于算有了雏形,除去祥云镂空的部分,都已经有了大概的轮廓。
楚望舒刚刚放下木簪,却发觉心口一阵绞痛,他瞬间蜷起身子,手攥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
这毒发作得越发频繁了。
窗外突然有一声很大的响动,楚望舒偏过头去,只看见侍卫压着刺客站在露台上。
是个姑娘家。
他只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尽力调整着呼吸。
“放了吧,”楚望舒说罢,便合上了窗。
露台上出现过很多人,却都带着杀心而来。
只有沈清梦,是因为脚滑从房上掉了下来,然后就此闯进了楚望舒原本黯淡无光的生活。
他挣扎着拿出信封,颤抖着打开了沈清梦送来的最后一个纸条。
【哇,今晚的月亮好圆,想吃月饼了。】
“很圆吗……”楚望舒喃喃自语。
可今日,是一轮只能看见一个很窄很窄的半弧的弦月,无论他有没有力气推开窗,都见不到那轮圆月。
翌日清晨,李太医敲了敲阁楼房门,却无人应答。
楚望舒作息并不规律,有时甚至与常人颠倒,李太医也习以为常,无人应答便自行推开了门。
他竟蜷在角落里昏睡着。
李太医疾步走到楚望舒身边,把他捞起来靠在软榻上,又倒出一颗药塞进楚望舒口中。
过了片刻,楚望舒才缓缓睁开眼。
“李伯,你的药为何都如此苦?”
“因为你没吃过别的太医开的药,我已经尽力给你调着味道了。”
“清梦做的就不会。”
“那丫头给你药丸外面裹了层糖壳,还未等药丸露出来你就吞了下去,有苦味才怪。”
楚望舒虽然精神仍旧不济,却还是眼尖地看到了李太医药箱旁的盒子,他笑着勾勾手指,“清梦的信?”
“还有给你买的衣服和绣囊,”李太医把盒子拿过来,放在楚望舒手边,“也不知道这衣服有多特殊,还要从那么远的地方送过来。”
“你不懂,”楚望舒看着绣囊上突兀的“楚”字忍不住发笑,好像看到了那姑娘拿着绣花针小心翼翼戳下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