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牛卫中有不少宗亲子弟, 见着太子兄弟三人,此时面面相视,便也没什么动作tຊ。
李承秉走上前,将杨忠一把推开。
杨忠没想到他竟直接动手,手上又如此大力,一个趔趄往后栽倒在地,“你们……”
李承秉根本不去看他,直接越了过去,一推殿门便走了进去。
太子说了声“走”,和齐王一前一后也跟着入殿。
太极殿内灯火通明,宦官宫女十数人守着,贵妃杨氏坐在床前,眼睛通红。她方才已听见外面动静,这时扶着宫女的手起身,对着太子三人点了点头。
太子一双眼只盯着床上,皇帝安静躺着,面如金箔。太子身子僵硬了一瞬,瞪大双目,往前走了两步,扑通跪在床前,“父皇。”声音沙哑,眼里已是含了泪水。
齐王李承铭暗自叹了口气,眼角余光看见李承秉已早早跪下,他也赶紧跟上。
贵妃道:“太子与两位殿下快请起来,陛下病重至此,还需太子主持大局。”
太子并不起身,膝行至床边,问道:“父皇龙体一向安康,为何突然病倒?”
贵妃抹着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杨忠站在殿外,道:“陛下突然害病不起,贵妃娘娘也是怕有人生事,这才紧闭宫门……”
李承秉回头冷冷瞪视他。
杨忠心里发虚,后面声音也低了下去。
太子看向床侧侍立的宦官,问道:“冯公公,到底出了什么事?”
御前近侍冯元一脸上全是担忧之色,分别朝贵妃与杨忠各看了眼,道:“两太医还候着,太子不妨叫来,一问便知。”
看他这样讳莫如深的样子,太子若有所思,随即将太医叫来。两位太医跪在殿中,伏地头几乎贴在地上,听到太子问话,两人生生憋出一身冷汗,却都是含含糊糊说不清缘由。
李承秉不耐烦听他们各自推脱,道:“连病都诊不清,父皇的病莫非是你们两个拖垮的?”
太医吓得魂飞魄散,赶紧道:“是脱症,是阴阳交合时气血逆乱所致。”
殿中骤然安静下来,太子愣住,朝两位兄弟看去。李承秉面无表情,李承铭微垂着脸,看着地上不语。
太子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似的,道:“父皇是何时病倒,身旁是谁伺候?”
杨忠大急,想说什么又有所忌讳,贵妃只是哭个不停。
冯元一道:“是燕国夫人。”
太子眉头紧锁。心道燕国夫人平日仗着陛下恩宠,行事张扬,得罪不知多少人,这个时候处置了她不难,但若是让朝野知道皇帝病倒的原因,徒惹人笑,等陛下恢复过来,只怕心中怪罪的不是燕国夫人,而是他了。
李承秉走过来,轻声道:“一个女人,什么时候处置都来得及。”
太子微微颔首,叫人看住燕国夫人,随即便起太医如何医治之事。太医苦不堪言,道:“气血逆行是急症,刚才已施过针用过药,现在还有一副药正在熬,用过之后应该会好些。”
“父皇何时能醒?”
太医擦了擦汗,道:“……等用过药才知。”
看两人模样就知皇帝情况凶险。太子沉吟片刻道:“你们去熬药,我在这儿等着。”
太医赶紧去了,太子和豫王齐王留了下来。贵妃见他们三个自进殿来,对她视若无睹,杨忠在外面着急却不敢进来,她不由发慌,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好在心里祈祷皇帝能尽快醒过来。
太子规矩守在床边,脸上尽是担忧。
等了小半时辰,天色已黑透了,太医才将熬好的药汤送来。
太子拿起银勺,舀了一勺药汤喝下,旁人都来不及阻止。他神色如常,又等了片刻,这才道:“快给父皇用药。”
太医将药汤慢慢喂进皇帝嘴里,从嘴角漏了不少,贵妃拿帕子给陛下擦拭。
太子将两个弟弟叫过来道:“还先将各宫的禁卫撤了,平白扰乱人心,听说你们王妃都还在宫里?”
李承秉点了点头,李承铭道:“已经送她回去了。”
太子有些意外,眼下却不是问的时机,他道:“也好,一切都等父皇醒来再说。”
李承秉看了龙床一眼,今夜就是关键,他们三个已经来了就不能走,只能守着。前世并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他也难以判断父皇是否能够醒来。想着前世朝廷动荡,种种风波,其实根源全在这些年。若是太子早些继位,或许会有不同……
他闭上眼睛,暗自咬牙,猛然睁眼起身,走到殿门前透气。
不知过了许久,贵妃已是哭不出来,脸色憔悴。
冯元一忽然道:“陛下。”
太子等人齐刷刷看过去。
龙床上,皇帝手指动了动,动作轻微,若不是细看还发觉不了。
太子忙对外喊太医。
太医跑着进来,给皇帝按揉了几处穴道。
皇帝缓慢睁开眼。
太子喜极而泣道:“父皇。”
皇帝双目迟缓,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贵妃呜咽一声,扑到床边,顾不得有外人在,唤道:“三郎。”
这一声似乎将皇帝的魂叫了回来,他转动眼珠,颤巍巍抬起手,抚摸贵妃的秀发。
殿外张望的杨忠见着这一幕,刚才还悬起的心又落了回去,扑通跪在地上,哭着喊“陛下,贵妃与臣全是为了陛下着想……”
皇帝动了动脖子,只觉得手脚僵硬,张开嘴,说话也觉得艰难,他声音嘶哑道:“太、太医留下,其、其他人出去。”
贵妃被宫女搀扶着走了。
太子豫王齐王三人行礼,也未多说,离开太极殿,也没有走远,只在外面候着。杨忠将贵妃拉到一旁,不知劝些什么。
殿中传来一声杯盏砸在地上的声音,片刻过后,太医退出来。
冯元一走出来,道:“陛下请贵妃,太子,豫王,齐王,杨相一起进去。”
李承秉心下冷笑,看一眼太子,他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随即面带忧色领头进去。
皇帝仍躺在床上,背后稍稍垫高了些,他面色苍白,不知是不是病体未复,说话的时候半张脸僵硬无比,瞧着竟有几分可怖。他目光笔直落在太子身上。
太子进门便已跪着,此时略弯着腰,眼圈泛红。
皇帝又看过李承秉,李承铭兄弟两个,似是叹了口气,道:“今夜……只当是无事发生。”
杨忠闻言大喜,眼睛偷偷瞟向太子兄弟三人。
太子心头苦笑,却只能答应下来。皇帝摆了摆手,“我已无事,你们……下去。”
李承秉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拉着太子便走。
146 ☪ 一百四十六章
◎满月◎
走出殿外, 齐王李承铭长长出了口气,虽说刚才皇帝躺在床上,苍老病弱, 气喘不定,但他仍是忐忑难安。他们这位父皇,一生都踩着尸山血海过来, 心思狠辣, 就算现在老态毕现, 也叫人不敢有丝毫轻心。
太子自入殿之后,处处皆是小心翼翼,更是亲自尝药,绕是李承铭也不由暗自咋舌。兄弟之中,唯有李承秉才能恣意放肆些。
他朝李承秉看去, 却见他走到太极殿外,脸色立时就变了, 方才殿内愤愤之色全不见,只剩下冷峻沉凝。
离殿前禁军远了,太子苦笑道:“你刚才对杨忠如此不客气, 他心眼小,肯定要在父皇面前抹黑你,父皇才醒,你也没说句好话。”
李承秉道:“我若是也客客气气, 父皇才该要疑心你闯进去的用心。”
太子皱眉,半晌才又一叹。
他转头拍了拍李承铭的肩膀,道:“今日不便, 过几日咱们兄弟好好聚一聚。”
李承铭答应下来。他没与杨家有所牵连, 反而陪着太子一同闯太极殿, 已经摆明车马站在太子这边,太子自然是要表示一番。
兄弟之间又说了几句。太子忽然对李承秉道:“你王妃还在宫中,今日应是受了不小惊吓,快去接她回府吧。”
李承秉微微颔首,临走前忽然朝李承铭看了一眼。
李承铭心下一紧,却也不清楚到底为什么。
……
夜色渐浓,殿内烛火高照,来宫中赴贵妃宴席的妇人,哪个不是富贵人家,养尊处优,早有些人熬不住了,维持不住端庄形象,在席上或是依或是靠着。
肖稚鱼与吴王妃闲聊了几句,歪着脑袋打起了盹。
吴王妃身上也疲惫,却又难以休息,见肖稚鱼这模样不由唏嘘,心想豫王妃到底还是年轻,不知宫廷的凶险。
门外的禁军悄无声息地撤走,很快来了个宦官传话,说宫禁已解。众人顿时一喜,忙问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宦官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李承秉迈步进殿。众人吃了一惊,纷纷行礼。李承秉一眼看见在角落里坐着的肖稚鱼,他并未走过去,而是先与吴王妃见礼,告知门外有步辇,周围妇人纷纷道谢,争先恐后往外去。
肖稚鱼在众人询问宦官情况时已醒了过来,等众人谢完才来到李承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