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李承秉朝她上下看了一圈,抬脚就往外走。
来到外面,宦官宫女抬着几具步辇渐渐走远。她左右看了一圈,见并没tຊ有剩余的步辇留下,侧过脸来朝李承秉看了一眼。李承秉仍是往前走着,她只得跟上。
走出殿外,顺着宫墙直下,来到甬道边,有亲兵牵着匹高头大马等候。
李承秉过去接过辔绳上马,朝肖稚鱼伸手,“上来。”
肖稚鱼搭手过去,被他一把拉上马,圈在身前,骑马朝宫门去。
夜风拂面,生出丝丝凉意。
肖稚鱼扭头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心中不由腹诽,哪有步辇舒服。
李承秉低头看了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别人都慌,你倒是心大,还能睡得着。”
肖稚鱼一听就知道他刚才在殿外已来了一会儿,不假思索道:“谁不知道豫王殿下的脾气,便有什么事也不会第一个来找我麻烦。”
“药方这个报信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罢?”李承秉道,骑马很快便来到宫门前,守门军士远远看见豫王已是打开了门。
豫王府亲兵都守在门外,还有一辆马车停着,肖稚鱼有意要下马,却被李承秉搂着不放。
肖稚鱼讶然回头,抬眼看来,李承秉放缓了速度,众侍卫跟上来,马车缀在最后面。
李承秉低下头,声音响在她的头顶,“除了药方,你还想法给齐王传了信?”
肖稚鱼心下一咯噔,难怪刚才就觉得他态度有些古怪,原来问题出在这儿,她眼眸微闪,往他怀里又靠了靠,将宴席上来龙去脉说了,只将自己帮齐王妃几处细节隐瞒不谈,避重就轻道:“贵妃走开没多久派了禁军来守着,瞧着有些不对劲,又有人找齐王妃,我觉得不妥,替齐王妃要了套宫女衣裳,让她避了过去。齐王妃跟着宫女离开就没回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李承秉握绳的手松了些,马蹄声渐行渐缓。侍卫们默不作声离远少许。
“就只有这样?”
肖稚鱼笑道:“还能有什么,我瞧着不对,就赶紧装病让人往家里传消息,殿下怎么这么晚才来?”
听她这句反问,李承秉心下倒有些发虚,轻咳一声,在她背上拍了拍,解释道:“太极殿出事,事关朝廷,我若是就这样进宫,名不正言不顺,必须先去找太子,禁军守着是不想让你们把宫里的消息传出去,有吴王妃,还有诸多宗亲女眷,谁都不敢乱来。”
肖稚鱼早料到是这样,没有半点意外,听他声音温和下来,她干脆伸手抱紧他的腰,“从没见过这种阵仗,刚才我心里直打鼓,就盼着殿下早点来。”
李承秉手臂紧了紧,因齐王一句话引起的猜疑压了下去,听她软绵绵的一句话,心尖上仿佛被掐了下,有些过不去,单手将她搂紧,催马回府。
回去之后梳洗一番上床安歇。肖稚鱼原本还想问齐王妃如何行事,可刚才听见李承秉的试探,便没再提。
放下帐幔后,李承秉并未立刻睡,搂着她主动说起宫中的事,将太极殿里发生的事和盘托出。
肖稚鱼知道皇帝病因后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才轻声道:“真是,牡丹花下死……”后半句却咽了回去。
李承秉道:“你还真敢说。”
肖稚鱼看了看他的脸色,没有真的生气,便道:“气血逆行最易留下症状,陛下若是说话一直不利索,被朝臣知道了也会有所非议。”
李承秉嘴角挑起,略带讥讽的一笑,“他打定主意要偏袒杨家,一点非议有什么受不起的。”
肖稚鱼打了个哈欠,身上疲惫全涌上来,说了两句不干痛痒的话后,眼皮搭了起来。
李承秉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才跟着睡了过去。
正如肖稚鱼预料那般,皇帝这一回大病留下症状难解,行走不便,说话也不顺畅,引起朝中轩然大波。裴相与一干大臣听到些风言风语,纷纷上书。皇帝压着多日,也觉得压力颇大,没过多久,燕国夫人在御前失言,被赶出宫去。另有金吾卫几个郎将被贬,全是当日被贵妃杨忠指使行事之人。
太子与豫王齐王夜闯太极殿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事后皇帝将殿中宫女宦官都叫了去,将太子一举一动都问清楚,知道豫王先进殿来,太子又有尝药之举,这才打消了疑心。
半月过后,皇帝身上症状渐轻了些,可精力已是远不如从前。这日太子府内传来喜讯,太子妃与潘良娣先后生产,经过一夜,太子妃与潘良娣各自生了个男孩。连得两孙,皇帝下旨给了丰厚赏赐。谁知没过几日,潘良娣所生的孩子天生体弱咽了气。
肖稚鱼听说之后,心下一阵惋惜,提笔写了封信给潘良娣,安慰开解一番。
沈霓所生的孩子身体健康,太子府办了场满月酒。
肖稚鱼跟着李承秉一同赴宴,给沈霓送了份厚礼,都是些古玩玉器,不关吃穿,里头有一尊白玉的抱子地藏王菩萨像,极为精美。沈霓见了也是眼前一亮,一旁坐着的惠安公主,自来之后就陪着沈霓说话,态度亲热,对吴王妃,齐王妃等人都没有那么热络。
她摸了摸玉像,笑道:“这尊菩萨像玉料通体无一丝瑕疵,更难得是寓意也好,豫王妃真是舍得,也没留着自己用。”
肖稚鱼笑了笑并不接话。
吴王妃难得出来打了个圆场,道:“豫王妃还年轻,再等两年也是好的。”又赶紧说起其他一些玉器,岔了开去。
这时从外面进来一群婢女仆妇,居中站着的妇人手中抱着襁褓,露出一张小脸,正是沈霓所生孩子。屋里围着的妇人争相看过来,只见那孩子白白胖胖一张脸,五官与太子有六七分相像。
众人都知道皇帝前番亏损了身子,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眼下太子妃生的孩子与太子如此相像,日后还不知有什么样的造化,都是夸奖不已,说这孩子瞧着有福气,又说生得模样好云云。
沈霓脸比先前浮肿一些,四肢已恢复纤细,但身上还有些宽胖,今日穿了件朱红撒花襦裙掩饰,她招待众人,言笑晏晏,似乎比起从前又更多一份从容。
肖稚鱼暗自感慨:沈霓运气真是好,前些日子还因为与潘良娣的龃龉,令太子不满。生了个孩子立刻便站稳脚跟,说话底气也不同了。
屋里人多嘈杂,她也不想凑过去讨好沈霓,坐了一会儿便趁机脱身出来,到花园中走动。
景春陪着她散步,等左右无人时,低声道:“现在一个个都赶着去奉承太子妃,却忘了先前咒术的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肖稚鱼道:“反正咒的又不是她们,谁还真将那件事一直记着来为难太子妃。日后说不定大家还要跪拜她呢。”
景春知道她一向与沈霓是不对付的,道:“殿下与太子兄弟情深,日后也不会让王妃你吃亏的。”
肖稚鱼暗道,就是因为兄弟情深,她原本可以做皇后的,如今却只能瞧着沈霓风光。一时之间只能感叹世事难料。
又在花园凉亭坐了会儿,瞧着时辰差不多该回去了,肖稚鱼刚站起,就听后面有道男子声音:“豫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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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 ☪ 第一百四十七章
◎挑拨◎
她只觉得声音莫名有些耳熟, 扭头看去,不由愣住——齐王李承铭站在亭外,他穿着一身石青色翻领澜袍, 头戴纱罗璞头,仪容俊秀,风度不凡, 如一丛苍劲的翠竹, 全无一丝盛气凌人, 倒如寻常富贵公子。
肖稚鱼有片刻的恍惚,随即便回过神来。前世他杀入宫时一身银甲被染地血红,满面煞气,与眼前这个齐王恍若两人。她淡淡一笑,道:“齐王殿下。”
李承铭拱手作揖, “还未谢过豫王妃提点搭救之恩。”
原来李承铭与太子豫王几个饮酒,太子为那日太极殿之事, 有意谢他,又逢满月喜宴,频频劝酒。李承铭连着几杯下去, 便觉得脚下有些发飘,借着出来放水顺便散下酒气,在园中走着,远远看见有个凉亭, 他信步过来,看见里面已坐着人。等他走近些,只见那女子穿着红黄间裙, 肩搭云霞紫帔子, 削肩细腰, 鬓似乌云,姿容之盛,宫廷中也没见过几个能比。
李承铭很快挪开目光,正要转身走,又想起宋常瑜时常和他说豫王妃种种好处和上回在宫中帮她脱身的恩情。他便站在亭外,招呼一声,等肖稚鱼看过来,他郑重行礼,谢过一声。
肖稚鱼道:“齐王言重了,齐王妃也曾多次帮我,我不过回报一二,理应之事而已。”
李承铭道:“那种关头谁不是先顾着自己,豫王妃观察入微,能察觉先机,帮着内子躲起来,又为她想了脱身的法子,若非有她守在宸路示警于我,只怕那日我就无法脱身,重蹈英王覆辙也未可知,豫王妃或许只是随手而为,对我们夫妇却不啻于救命之恩。”
肖稚鱼看他如此客气,心下唏嘘tຊ不已,已是将眼前这人与前世齐王彻底割裂开来,回了个礼道:“既如此,殿下这个礼我就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