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铭见她没丝毫扭捏,正和宋常瑜说的一样,笑道:“既然说起,拣日不如撞日,还有一桩事今天也一并谢过。”
肖稚鱼怔了一下,“还有什么事?”
李承铭道:“你为内子推荐的郎中,为她调理身子颇有成效,已经许久没犯过心悸之症。”
“殿下谬赞了,寻医也看缘分,这是齐王妃自己的福气。”
李承铭暗忖:别人都说这位豫王妃出身小门小户,空有美貌,可就刚才聊的这几句,她态度落落大方,也不以恩情自居,倒是比长安高门贵女更多几分胸怀气派。就是刚才看过来的第一眼,她眼里似乎有些惊吓,倒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李承铭并不是个喜欢空口白话的,先前就已送了份厚礼去豫王府,今日正巧碰上,他便亲口再谢过。
“日后王妃有什么为难之事,若我能办到,绝无二话。”
肖稚鱼眼睛一亮,微笑道:“殿下既然如此客气,我便记下了。”
李承铭点了点头,这才要走。
肖稚鱼忽然又叫住他,“殿下身边可是有个叫杨杲的?”
李承铭面露意外,“的确有那么一个人。”
肖稚鱼蹙眉,趁着这个时候正想说几句,给杨杲小鞋穿,更是有意要提醒李承铭,杨杲此人不是善类,留在身边迟早要出事。话还没出口,就听李承铭道:“他原是我府中侍卫,几个月前已经离开了。”
“走了?”肖稚鱼大吃一惊,脱口而出。
李承铭道:“豫王妃和他是旧识?”
肖稚鱼道:“几年前是曾见过一面,他与人合谋偷盗行囊,被识破后驱赶出去。”
李承铭闻言皱了下眉,道:“此人有些才干,自称是弘农杨氏之后,在我府中两年倒也未生事端,只是心术有些不正,被我发现之后主动请辞。”
肖稚鱼无奈点了下头。
李承铭见她似有些在意,又道:“听说他入了范阳康大都督的眼,随他往河东去了。”
肖稚鱼双眼微微一睁,片刻后道:“谢殿下告知。”
没有其他可说的,李承铭很快告辞离去。
肖稚鱼想着刚才李承铭说的,杨杲这厮不知是运气还是擅钻营,明明今生许多事已经改了,却又让他提前与康福海搭上,以后不知会不会生出其他事端。
她心头仿佛多了一丝阴霾,挥之不去,又坐了片刻,心始终静不下来,景春提醒她出来的时间长了,肖稚鱼无法,只得起身回去。
等她离开亭子,一旁花丛里却钻出个人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婢女,生的一双圆润杏眼,脸却略长,一副精明相。她瞧着肖稚鱼离去背影,思索片刻,也从同一条路走,中途又去了一趟庖屋,取了一盘藕丝糖,很快回到正院之中。
惠安公主抬头看见她,道:“不过拿份点心,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
婢女快步走过去,见周围并无人注意,低头在惠安公主耳边窃窃私语几句。惠安目光闪烁,不动声色朝肖稚鱼瞥了一眼。她从盘里拿了一块藕丝糖,一边吃一边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便站起来,带着婢女出去。两人走到廊下,惠安道:“你刚才瞧见齐王和豫王妃说话,听见什么,快说给我听,不许错一个字。”
婢女名叫玉露,方才出去取糕点,路过时看见齐王往亭子来,她趁机躲在一旁,将两人说的话全听在耳中。玉露平日服侍惠安公主,知道她对豫王妃一向没有好感,上回秋狝时还曾偷偷放箭惊吓豫王妃。她有意讨好,便将听来的话一句不落全说了一遍。
惠安柳眉微折,刚才听雨露说两人私下说话,她还当齐王与那狐媚子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可听玉露说完,全是齐王在谢肖稚鱼,大半还是为了齐王妃。惠安轻哼一声,嘟囔道:“上回太极殿我也听说了一些风声,还当是什么事呢,亏得齐王如此郑重其事去谢,我瞧不过是看她有几分姿色,故意搭话罢了。”
玉露道:“公主说的这些,我却没听出来。”
惠安瞪她一眼,“没用的东西。”
正院里,众人见过孩子,夸过一回,才满月的孩子最是爱睡,不宜惊扰,很快被仆妇抱了回去。沈霓与众人说笑一阵,听到婢女说宴席已备好,便招呼众人一起去用饭。
席间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用过饭后,肖稚鱼找了个借口出来,宋常瑜也跟了出来,“里头太闷,太子妃不能见风也不能用冰,再待下去我都要出汗了,还是出来走走舒心。”
肖稚鱼将刚才遇见齐王的事说了。
宋常瑜笑道:“上回的事有多凶险,他早就想亲口谢你。”
两人聊了一时,又去潘良娣住处看了一趟,见她生产过后还没完全恢复,精神也有些不济,稍坐片刻就离开了。
这时太子与兄弟几个也在说话,谈及近来朝堂之中人事变动。
惠安走了过来,笑道:“这些事我可早就听说了,太子哥哥身边还是缺几个得用的,总是守在这永兴坊里,也该有人在外面为你打探消息才是。”
太子对这个妹妹一向亲厚,听她举荐了几人,都是长安有名气的才子,便道:“这几个听着有几分才学,日后会有用得着的地方。”
惠安道:“何必等日后,太子哥哥是不是信不过我的眼光?”
太子并未言语,惠安又使出歪缠的功夫。
李承秉听着却不耐起来,道:“行了,不过几个舞文弄墨会写几首歪诗的穷酸士子,能起什么大用,你倒是当宝一样,别在这儿胡搅蛮缠,挡着我们说正事。”
惠安被他严辞训了两句,脸上顿时挂不住,悻悻离开。
到了外面,她脸色难看,一口气憋在胸口下不去。自从她出家以来,宫里也好,外面也好,谁待她都是客客气气,没人给她气受过。惠安想起小时候,太子与豫王对她十分维护,以至于她一度以为自己与他们是同母所出。就算后来全明白了,她也总想着,曾经一同长大经历,让她在太子豫王面前,与其他姐妹总有几分不同。
惠安慢慢握紧手,只觉得豫王如今待她态度大不如从前,全是从成亲的时候开始。定是她上回在豫王府说的那些话让肖稚鱼知道了,她在背后挑拨他们兄妹关系。
惠安将心比心想了一回,越发觉得自己推断的不会错。在院子里站了许久,等豫王齐王等人出来,她便上前唤了一声“七哥”。
李承秉站定看向她。
惠安脸上露出几分委屈,道:“我有几句话想和七哥私下说。”
吴王齐王见状笑笑便走开了。
惠安将李承秉引到院中僻静处,道:“七哥还为先前朝碧那件事怪我吗?”
李承秉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惠安本就任性,是不肯吃亏的性子,认准的事又极难更改,她觉得是肖稚鱼背后使坏,也不肯让肖稚鱼好过,便对李承秉道:“今日你那位王妃偷偷和齐王在院子里见面说话……”话还没说完,就见李承秉脸色骤然一沉。
惠安心下一惊。她还以为挑拨几句,李承秉便是心里膈应,面上也总会掩饰几分,她这七哥只是面上瞧着恣意放肆,实则内里深着呢。可没想到他怒气溢于言表,眼里透着一股凶光。
“还有什么,继续说。”
惠安添油加醋的一些话到了嘴边又咽下,而是朝身旁玉露一指道:“她全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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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 ☪ 第一百四十八章
◎撕开◎
玉露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声音颤抖,“奴、奴婢都听见了。”
惠安道:“到底怎么回事,快告诉豫王。”她心里已有些悔意, 却骑虎难下,只能对玉露悄悄使眼色。
玉露跟随她多年,瞧了一眼就知道她的意思, 可当她抬起头, 看见豫王阴沉的脸色, 吓得一哆嗦。
“刚才你看到听到什么,如实说来,若有一句假话,今天太子府有喜事不宜见血,出了门可就没忌讳了。”
玉露把头埋下去, 哪里还敢添油加醋,只把在院子里听见的又说一遍, 半个字都不敢改。
惠安暗恨玉露胆小怕事,面上却只能做出老老实实模样。等雨露说完,她抬眼去看李承秉, 只见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刚才的怒气似乎全没了。惠安张嘴要说什么,视线往下一动,忽然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臂肌肉紧绷, 攥成拳的手背上一条条青筋毕现。
惠安面露诧异,“七哥?”
李承秉眉峰一跳,朝她看去一眼, 锋利如刀。
惠安喉咙仿佛扼住似的, 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她脸色变了又变,匆匆行了一礼就要走。
李承秉忽然道:“惠安,你出家避事,我当你是聪明人,知道哪tຊ些事该不该说,哪知你就是个蠢货,在外不知天高地厚,还敢对我的事指手画脚?”
惠安立时红了眼,支吾着想辩解。李承秉这个模样她也从未见过,分明怒到极点,他面上却仍压着,像是一把将要出鞘的宝刀,亟欲见血。惠安是真怕了,不带半点假意地落泪,“七哥我错了,日后再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