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秉冷冷道:“日后?今天的事敢再多说一句,你就滚出长安,永远别想回来。”
惠安带着玉露狼狈而走,回去便对沈霓说身子不适,告辞离去。
……
酉时末宴席才散,太子与沈霓将宾客送至门前。肖稚鱼与宋常瑜说了几句话别。
太子府前车马如龙,肖稚鱼稍稍等了片刻,上车时目光四下里一转,只见李承秉上了马,带着一众侍卫走在前头,宽肩窄腰,背影挺拔,一路都没有回头瞧一眼。
很快回到豫王府,肖稚鱼下车,李承秉已先一步走了,不知是去书房还是哪里。她也没在意,问过一句后便回房梳洗换衣。正值七月,暑气未消,在外走了一趟身上少不了要出汗,她命人打水,散了头发沐浴,换过一身衣裳。这时景春出去拿梳子,好一会儿却还没回来。
肖稚鱼喊了两声都不见回应,便将头发随意拢起,从净房出来,绕过屏风到了寝殿内,屋内只点了两盏烛台,灯光昏黄洒在地上。她心下奇怪,正要喊人,一扭头却看见窗边的黑影。
心漏跳一拍,肖稚鱼慌忙后退两步,这才看清,原来灯火照不到位置站着一个人。
李承秉从阴影中走出来,仿佛一座冷硬的黑色石雕。
“你站在那做什么……”肖稚鱼埋怨的声音越来越轻,这一瞬间,她对上了他的眼。
李承秉脸色铁青,如笼冰霜,黑沉的眼眸里满是戾气。
肖稚鱼两世加在一起,都没见过他如此可怕的脸色,顿时怔在那里。
“你可真是好本事,把我当成傻子耍,装的无辜良善,就这样把前世的事一笔勾销,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是不是?”
李承秉这几句话轻飘飘的,如同一把利剑,刺穿了肖稚鱼的心,她蓦地瞪大眼——不是没想过他会知道真相,但她所设想的,该是几年后,或许是康福海起兵时,长安不保,肖家羽翼丰满,她也有了后路,就算李承秉发现她所做的那些准备,大不了就此一拍两散。
不该在今天,更不是此刻,毫无征兆,让她措手不及。
“怎么不说话?平日不是伶牙俐齿,能辨的很?几次打消我的怀疑,怎么?找不到借口和托词了?”
肖稚鱼强撑着镇定,“夜都深了,你又发什么疯?”
李承秉听到这句,仿佛被火点着似的,大步上前,一把抓着她的手将她拖到身前,“你和齐王说什么?让他提防杨杲?好,好,真是情深似海,换一辈子,还不忘要帮他一把,可惜你千算万算,没能早点进京,齐王已娶了妻,到了这地步还不死心呐?”
肖稚鱼惊骇欲绝,没想到是今天在亭子里说的话让他知道了,对齐王提醒杨杲之事她早就想做了,并非是她对齐王留有什么旧情,实则是对杨杲的恨意未消,寻机报复。现在被李承秉知道,便是舌灿莲花,也难以解释清楚这件事,她脸上血色一点点地褪尽,身上也开始发冷。
李承秉恶狠狠瞪着她,“装什么死,说话。”
肖稚鱼咬牙,突然抬起头,一双眼不避不躲,和他对上,“是,我提醒他了,因为前世的事我全记得。”
李承秉勃然大怒,一甩手,肖稚鱼摔在地上。
“果真如此,贱妇!”
肖稚鱼手脚撞在坚实的地面,过了片刻,刺骨的疼痛才涌上来。她忍着疼,仰头看向他,忽然张嘴大笑出声,“说的不错,我是装疯卖傻多次骗你,可你又好到哪里去?齐王造反,尚且能留我一命,你呢,弃城而逃却还想夺我性命。有什么脸面责骂我?”
李承秉一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道:“好一张惯会颠倒黑白的嘴,我真该早点杀了你的。”
肖稚鱼浑身一寒,如坠冰窟,却又突然生出一股力,从地上爬起来,她头发散乱,面色苍白,犹如夜行的鬼魅,“不过说了一两句实话就受不了?杀我?笑话,天子都弃都城而跑,留下皇后凭什么为你守节?蝼蚁尚且偷生,我只想好好活下去有什么错?”
她几乎是咆哮出声,眼泪唰地往下淌。
前世种种委屈,愤怒,和难以倾述的悲伤,仿佛一股烈火,灼烧着她的心。不是不想继续虚与委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日子糊弄过去,可她心底始终藏着一股怨,再也压抑不住。
【📢作者有话说】
好了,他们要直面真实的对方了
快要轮到男二的戏份了
149 ☪ 第一百四十九章
◎险些◎
“——若说我是贱妇, 你也不过只是个守不住江山的昏君。”
李承秉看着她眼里的怒火和怨恨,胸口仿佛被堵住似的,怒火冲天, 无处宣泄,如火一般烤得他四肢百骸都在隐隐作痛。如果此刻身边有一把刀,他一定要把这个女人的心给剖出来, 看到底是什么颜色。前世她不过是太原郭氏献上的美人, 他待她百般宠爱, 登基之后不顾世家与朝臣的反对,力排众议立她为后。可她是怎么回报他的?经历两世,事到如今竟还要如此辱他。
李承秉牙齿咬得格格响,声音一点一点从胸腔里挤出来,“我弃城而逃?若不是你与齐王勾连, 给他偷开城门……我又怎会成个逃亡天子?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知悔改……”
他气得太阳穴发胀,怒火翻涌, 满眼猩红,脑中仿佛有什么啪的一下断了。
肖稚鱼瞪大了眼,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 只是刚才悲愤交加,她哭地泪眼模糊喘息不定,此时竟是气短说不出话来,只盯着他瞧。
李承秉怒到极致, 反而露出一丝冰冷残酷的笑意,“当初我是如何对你的?怕你受委屈,没有娶长安高门显贵的女郎, 让你做的皇后。可你, 背着我去勾搭齐王, 看他起兵声势浩大,又有边将支撑,就给他私传消息。我堂堂天子,让皇后跟了别的男人,今生你还来骗我……”
他怒火攻心,理智全无,冲上前一把扼住她的喉咙。
肖稚鱼双手掐着他的手臂,眼里满是惊恐。
气喘不上来,胸口起伏仿佛要炸裂一般,眼前更有一道亮光闪过,让她满目空白。这一刹那,肖稚鱼感觉到他是真的想她死,也不知为何,真到了生死这一刻,她竟也不再害怕,上一辈子,她不知多少次被噩梦惊醒,不是被他所杀,就是被他扔在绝境。
原来真的面临死亡,感觉是这样……
她闭了闭眼,泪水从眼角滑落。
温热的泪珠落到他手背皮肤上。
李承秉忽然松开手。
肖稚鱼身子一轻,手脚发软摔在地上。她大口喘息,头脑昏沉沉的,勉强抬起头,只见李承秉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她,他双眼布满红血丝,露出几分狰狞之色。
“不杀你,是因为这门亲事是父皇所指,日后再生事,仔细你的性命。”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肖稚鱼心急促地跳着,张开嘴,声音嘶哑,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喊了一句:“我从未与齐王有过私下勾结,那日我醒来,你已带着沈霓逃了,我能如何?”
她竭力喊叫,发出的声音却很轻。
李承秉脚下没有片刻停留,大步离去。
门外没有一个人守着,陆振站在院外,时不时探头朝内张望,景春几个婢女则被他拦着。刚才李承秉的吩咐不同寻常,不许任何人靠近,陆振亲自看守院子,听见寝殿里模模糊糊传出的声音,似乎有哭声,还有一声叫喊,说什么“昏君”,听着似乎是王妃的声音,他吓得魂不附体,一颗心险些从嗓子眼直接跳出。
这时李承秉走了出来,陆振这才松了口气,几步迎上来,等看清李承秉阴鸷的神色,他顿时一凛。
李承秉对周围的人没看一眼,径自往马厩走去,不等宦官过来挑选,他牵出一匹黑色骏马,翻身上马,扬鞭一抽,马一声嘶鸣,撒腿就狂奔起来,如一阵狂风奔出王府。
夜间凉风刮在脸上,风驰电掣之中,李承秉却无丝毫畅意,犹如困兽一般,脑中想的全是肖稚鱼冲他哭喊的那几句话。他深吸一口气,想将脑中那些杂乱的念头扔开,却无济于事,她痛恨的目光仿佛附骨之疽跟着他,让他根本无法冷静思考。
马奔至一片树林,身后陆振和侍卫已经被甩开,李承秉这才勒马稍稍放缓了速度。
刚才他险些掐死那个女人,可真见她泪流满面喘不上气,他却又忍不住心软,饶了她一命。
至于她说什么“未曾与齐王勾连”,tຊ他并不信。这女人一向狡猾,又有急智,许是怕死,刚才说了那么多惹怒他的话,这才说句软话来哄骗他。
想到此,李承秉手紧握成拳,狠狠往树上砸了一下。刺痛从手背传来,却仍不及他心上疼痛之万一。何止是前世,今生他待她又哪里不好?这些年里若他真狠心些,她便有几条命都活不了,最后还是他有意饶过。她贪恋富贵,当初竟打主意往太子身旁凑。等指婚之后,她才算歇了心思,嫁给他时还有些不情不愿,偶尔几次殷情,也全是为了肖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