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他又窜起一肚子气,暗骂一声,眼不见心不烦,既然已经离了长安,何必再去想那个狼心狗肺的女人。
……
范阳雄武城。
康福海站在城墙上,他穿着墨绿色的大翻领胡服,大腹便便,身后跟着一群人,或年轻或壮年,都是一身戎装。其中田浩真的位置靠前,手里捧着个册子,口中正报着:“……骨利良马三百匹,角弓两百,弓韬、箭箙、胡禄三百余……“”
康福海一边听着一边点头,面露喜色,“好,好,你们都用心了。”
身后十余人纷纷应和,有的喊“父亲”“义父”有的称呼“大都督”,亲疏一目了然。
康福海道:“粮草还差些,你们再想想办法,等这几个仓内粮草蓄满,天下还有何事能难倒我。”
田浩真合上册子,笑嘻嘻道:“义父只管放心,这事不难,还有些县城应缴的粮食还没收拢,再催一催就是,不出两月,粮草就能堆满仓库,还能满的溢出来。”
康福海哈哈大笑,道:“你这皮猴儿,只会说些哄我开心的话。”
他所收义子不少,加上亲生儿子,足有十几个孩子。此时见田浩真得了夸奖得意,顿时有几人不满,面面相视,其中一个嗤笑道:“我们辛苦收缴粮草弓箭,风头却让他出了。”
康福海听见这句酸话,扭头看过去,却见说话的正是他的二儿子康庆绪,当即斥道:“此番若不是真儿陪我去长安,恐怕你们都见不着我,你们是兄弟手足,切不可胡言乱语坏了感情,上阵父子兵,为父要打下这大片的疆土,靠的还不是你们。”
田浩真不迭点头,康庆绪也就不说话了。
倒是其他几人捧场,纷纷问何时出兵。
康福海手轻轻摸在墙头,坚硬的砖上传来微凉的触感,他双目微睐,看着平野上四散的战马,却是心情大畅,“原本我是打算再过几年,准备再充足些就可以动手,可听说长安那个老东西病了一场,如今连上朝都费劲,说话也不利索,这是不是老天给我机会?”
身后这群人议论纷纷,此时明显可以看出,有人已听说这个消息,有的却是刚知道。
“长安那老东西早就糊涂透顶,父亲,不必再等几年,给我一路兵马,我当直破长安。”康庆绪双眼冒光,豪气道。
康福海道:“有这份信心不错,但朝廷还有能人,哪有你说的那般容易。”
康庆绪还要再说,康福海摆了摆手,对着角落位置问道:“杨杲,你来说说,现在可是出兵的好时候?”
众人都看过去,杨杲身高腿长,身型健硕,一身英武气,只是言谈举止低调,在康福海麾下倒不惹人眼,此刻被点到名,他不急不忙,想了想这才开口道:“等再征一批粮上来,秋收之时就是出兵的好时机。”
“哦?”康福海招手让他上前,“这是为何,说来听听。”
杨杲道:“一则我们兵强马壮粮草充足,而各地却是旧粮将尽征收新粮的时候,二则如今朝廷还不够乱,若是现在就出兵,未免仓促了些。”
一旁不少人听了都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康福海却是眼睛微微一亮,“如何不够乱?”
杨杲道:“敢问大都督,不知圣上是如何病的?”
康庆绪不屑道:“瞧不出还是个忠臣,到了这儿还称圣上呢。”
康福海一瞪眼,“刚才我说的全忘了是不是,”转头又对杨杲道,“他年纪还小不懂事,莫与他一般见识。”
杨杲心头怫然不悦,康庆绪比他还大着一岁,脸上却含笑,“大都督言重了。”
康福海笑道:“老皇帝这病说着可不光彩,就是马上风,他瞒得严严实实,以为别人都不知道,连那个骚、货燕国夫人也不舍得惩治,真是色令智昏,叫人笑掉大牙。”
众人听了默然片刻,然后哄然大笑,对远在长安的皇帝极尽嘲讽。
杨杲怔了一下,随即也轻轻摇头,道:“圣上落了病,若是太子有什么动作,只怕这长安城就要热闹了,他们乱如散沙,我们出兵也会更顺畅。”
康福海夸奖道:“好,你不仅武艺了得,这脑子也是灵光。”
众多年轻将领也不甘落后,当即你一言我一语都献策,如何挑拨皇帝与太子关系,又说要给杨忠找麻烦,省得他总盯着河东道不放。
等众人商议完,康福海挑了几条,命人去筹备,已是打定主意要试上一试。公务全安排下去,众人散去,康福海留下两个儿子,亲信随从,田浩真与杨杲几个。
他神色转而肃然,全无刚才那样轻慢傲然的态度,“想要杀我之人还藏在朝廷之中,我怀疑是出自李氏宗族,虽说这些年各地府兵都已是荒废不行,我们起兵还需小心。”
几人都应声答应下来。
康庆绪道:“义父,起兵之时用什么名义?”
康福海摸了摸胡须,不屑道:“不就是争天下,还要找什么名头。”
田浩真道:“历来起兵都要找个由头,汉人不是有句话,叫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嘛。”
康福海沉吟片刻,道:“嘿,原本我还想着等老皇帝不行了,借着齐王或是谁的名头起兵,如今却是不成了,这也容易,就说要诛灭奸臣,杨家祸害朝廷这么久,也该拿来一用了。”
康庆绪当即一击掌道:“父亲这主意好,诛奸佞,杀进长安。”
康福海拍拍他的头,道:“到时给你许个公主。”
康庆绪道:“谁要公主,我可听说那几个公主不安分,再说公主不过一个名头,还是寻些美人有趣些。”
“真是我的儿,贵妃我是早就看中了,其他你自己去找。”
“我可听说豫王妃也是个绝色,”康庆绪道,“父亲不会拦着我吧。”
康福海朗朗笑了几声,只说了一句“随你。”
杨杲束手站在一侧,眼角微抬,不动声色扫了康庆绪一眼。
从城墙下来,康福海又去看了几匹好马,感觉累了才回去休息。
田浩真拉着杨杲去喝酒,道:“杨兄弟,你跟着我来,这次被他们排挤在外,却是委屈你了,我看义父对你颇为倚重,再过几月,起兵的时候必会重用你。出人头地的时候还在后面呢。”
杨杲与他敬酒,连连点头称是。
田浩真道:“若是能打入长安,你我是何等功劳,到时候金银无数,想要什么不可得。你该好好想想,这等功劳,最想要哪样。”
杨杲仰头喝下一杯酒,一双眼沉如深潭,却是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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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期该铺垫的已经铺垫完了……要开始热闹
154 ☪ 第一百五十四章
◎出发◎
自从李承秉离开长安, 肖稚鱼过得惬意自在,趁着郭令夫妇还没去襄州前去看姐姐与溪郎两回,闲时与tຊ齐王妃等人赏花饮乐。
日子过得飞快, 秋日将尽,转眼到了寒衣节。肖稚鱼在肖家与兄姐一起祭祖烧寒衣。肖思齐留下她说话,道:“前两日陛下已传令命华清宫清扫, 应是要过去避寒, 豫王虽不在长安, 你也应在随驾之列,回去就让人收拾准备罢。”
肖稚鱼点了点头,心道:阿兄消息这样灵通,看来是颇得圣上看重。
肖思齐问道:“豫王可曾来过家信?”
肖稚鱼道:“来过两次传信平安。”
肖思齐脸色这才放松了些,道:“我瞧这些日子你是‘鱼入大海, 鸟上青霄’,没有更肆意自在的了, 先前与豫王再有什么不快,隔着这么久也该淡了,写封家书捎去, 说些体贴话儿,这总不能也让我也来教你罢。”
肖稚鱼心道:兄长就是爱操劳,若是告诉他报平安的消息全是陆振叫人送来的,与李承秉半点关系都没有, 恐怕阿兄心中更要放不下。于是她面上只是点头敷衍答应下来。
肖思齐又与她说了一些朝中事。自打皇帝急病过后,近两个月来长安多了不少传言,有说皇帝已打算退位与贵妃颐养天年, 有说太子贤明, 有仁君之风。刚开始还无人在意, 短短几日传言就如雨后春笋传遍长安每个坊市。
太子一向小心谨慎,听到风吹草动已觉得不对劲,这日匆忙赶去宫中在太极殿前跪了两个时辰。还是冯元一见太子脸色苍白,在秋日里竟憋出一身虚汗,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在皇帝面前劝说,这才饶了太子这一回。太子回去之后便学吴王,称病在府里不出,算起来闭门已有一个多月了。
肖稚鱼记得前世好像并未发生此事,想来是今生改变了太多,朝中局势也变得越发难测。
她暗自唏嘘,想了想道:“太子那阵传言有些蹊跷,倒像有人要背地里生事。”
肖思齐瞧了她一眼,笑道:“能有这份见识,我倒不担心你在宫中会吃亏了。朝廷对太子这事有不少非议,裴相也料定背后有人指使,只等着再看看那些人要做什么。”
兄妹两又说了一阵,肖稚鱼回豫王府,让婢女收拾行礼,果然不出两天,宫中便有人来传话,让她随驾去华清宫。到了十月中,御驾起行,带着百官,与两年前一样,浩浩荡荡一行前往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