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稚鱼眨了眨眼,心想这厮刚才就无端迁怒,如今心气不顺来找自己的晦气?看来也是个喜欢柿子挑软的捏。她自重活一世醒来,根本没打算和这些前世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人计较。可林七郎实在有些讨嫌,常言道可一不可二,他这都一天之内第二回找她不痛快了。
肖稚鱼眼眸微动,看来是该让你认识一下人间险恶。
手里吃了一半的糕点扑通落到地上,肖稚鱼蓦然瞪大眼,含着一汪泪,站起跑到肖如英和林希真的身边,小脸涨的通红,微微垂了下眼,两颗晶莹的泪水缓缓滚落下来,挂在脸颊上。
“阿姐,林家阿姐,四郎兄长说不许我吃他家东西,要不就要把我卖了换银钱。”
肖如英脸上的笑顿时没了,脸色铁青,碍着还在林家并未当场发作。
林希真柳眉横竖瞪向林七郎,“七郎你混说什么。”
林四郎也赶紧道:“上回不过一场误会,你怎还记在心上,说玩笑话也不看场合。”说着便一拉林七郎,“快和肖家小娘子道歉。”
他们都知上回肖如英曾来告状的事,因此对肖稚鱼说的丝毫不作疑。
林七郎目瞪口呆,刚才他不过没按耐住脾气,随口讥讽一句,寻常小女郎上门做客,听了这话也只能干受委屈,哪知肖稚鱼却装出这副可怜样去告状,还编出恶毒话来污蔑他。林七郎顿时怒道:“你满嘴胡吣。”
肖稚鱼啪嗒啪嗒直掉眼泪,身子抖如筛糠,一面哭一面打着嗝道:“是……是我听错了……”
听她囫囵话都说不清,显然是害怕极了,林希真还真有几分心疼,今日是她请人到家中品茶,林七郎分明是折她的面子。林希真板着脸道:“七郎,莫要胡搅蛮缠,快来赔个礼认个错,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林七郎险些拍案而起,“她胡言乱语,你也当真,气死我了,你,肖稚鱼,给我过来说清楚。”
林四郎抓住他的手腕,“七郎,你这么多年的书读哪儿去了?出言不逊在先,不知悔改在后。赶紧认错,难道真要闹到长辈面前不成?”
林七郎浑身的血都涌了上来,涨的面色发红发紫,他甩开林四郎的手,环顾四周,看见肖稚鱼可怜兮兮伏在林希真的身旁,肖如英则冷冷注视着他。
林七郎一向对美貌俏丽的肖如英心存爱慕,只是年少脾气有时又拉不下面子,可如今好不容易让她看着自己了,却是这样怒目而视,满眼厌憎。林七郎气得脑子一片空白,就要忍不住发作脾气。
这时厅外传来声音道:“夫人请四郎,七郎过去。”
林四郎忙答应一声,拉着身体僵硬的林七郎离开。
林希真让婢女将糕饼果子都拿了一些过来,对肖稚鱼柔声哄了几句。肖稚鱼见好就收,抹着眼泪,对着林希真挤出笑道:“林家阿姐真好。”
林希真忍不住对肖如英道:“幺娘真是招人疼,难怪你时时都要带在身边。”
肖如英道:“我家人少,我家幺娘又是个老实性子,我就怕她吃亏受难。”
“你放心,今日这事是我家七郎不对,等会儿定要让他给幺娘赔不是。”林希真道。
看她态度如此坚决,肖稚鱼趁着抹泪的功夫,朝窗口飞快扫去一眼,心下又多了些猜测。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林四郎和林七郎回来了,刚才离开时林七郎一脸愤愤不平,回来时却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进门拉着个脸,双手作揖道:“刚才是我胡言乱语,不知轻重,肖家小娘子别跟我计较。”
肖稚鱼连连摆手,“不会,不会,林家阿兄客气了。”
林七郎听她声音软和,说的又客气,抬头看去,只见众人并未注意的时候,肖稚鱼动作飞快对他翻了个白眼,嘴巴上下合动,分明是“蠢货”两个字。林七郎只觉得一口气涌上来,憋得他眼前发白,险些当场晕过去。
肖稚鱼将林七郎气个半死,就不再理会,拉了肖如英袖子一下,悄声说要去如厕。肖如英牵了她离开小厅。婢女在前面领路,姐妹两稍稍落后一些。肖稚鱼往院子左侧望去,肖如英问她看什么。
肖稚鱼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我猜有人刚才在外头看姐姐呢。”
16 ☪ 第十六章
◎见面◎
肖如英牵着她的手稍紧了一下,“我看婢女着紧窗户也觉得有些奇怪。”
肖稚鱼道:“不止这些,刚才林家七郎被叫出去,回来时脸色那么难看还服了软,我觉着这窗外偷看的人身份应当不一般,至少要强过林家许多。”
肖如英知道幼妹机灵,所说的猜测不会无的放矢。今日到林家来,林希真态度热络,内外皆透着些不同寻常,她心里也有些疑惑,只是一路都被林希真拉着说话,看的不如肖稚鱼仔细。
现在知道窗外有人,肖如英心头不免惴惴,深深呼吸两口气,将不安的感觉强压下去。
她见领路的婢女没有回头,声音又低了些,道:“你方才是不是戏耍林七郎?”
肖稚鱼在林希真面前装可怜,别人瞧不出来,肖如英与她朝夕相伴,怎会不了解她的性格,当着外人的面前只能陪着一道装傻生气。现在出来便忍不住要说她两句。
肖稚鱼抬脸讨好地笑道:“不怪我,都是他太讨嫌,再说那两句也不算是冤枉他,还不都是他当初说的。”
肖如英手指在她额头上一点,道:“在林家做客tຊ,可别做的太过分了。”
“我晓得分寸。”肖稚鱼和阿姐保证。心里却没怎么当回事,她早看出来了,这林七郎是个没脑子的,脾气又大,在家却说不上什么话。
前面婢女已经停下来等姐妹两。肖稚鱼借口出来是为了和姐姐说话,提醒她可能有外人在暗处观察。这时候做了个样子,磨蹭片刻,出来和肖如英往回走。
院子里有段铺着石头的小路,靠着院墙有个养鱼的池塘,旁边斜着一株杨柳,枝条几乎垂到水面上,此时却有个男子身影站在树旁。
肖如英脚步缓了缓,和肖稚鱼对视一眼。
男子转过身来,对她们拱手作揖道:“肖家娘子。”
此人面熟,正是在城郊林子里有过一面之缘的郎君,他举止有大家之风,样貌虽不见出众,但气质儒雅随和,倒也不俗。
肖如英颔首回礼,心微微紧了起来,猜到在窗外看着人就是他。
肖稚鱼上下打量他,知道阿姐有些话不能直接问,便歪着头,笑吟吟如孩童般问道:“你是谁?”
男子道:“在下郭令,家中行四。”
肖稚鱼听他口音已知他来路,却仍是问一句,“是郑县郭还是太原郭?”
男子微笑道:“太原郭氏。”
肖稚鱼脑中飞转,想着太原郭家的人和事。前世大多时间出面与郭氏周旋的是肖思齐,她记得最清楚的是郭家在朝中的两个老狐狸,其他几个出众的子弟也有所耳闻,但是这位郭令,郭四郎,她却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她想着事没说话。肖如英想着也不能干站着,开口道:“我们先回去了,郭家郎君自便。”
郭令往前迈了一步,道:“听说你们是来赏梅的,我刚折了一枝,给肖家娘子赏玩。”他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果然拿着一枝梅,花瓣娇嫩,幽香阵阵。
肖如英怔了下,抬眼看过去,正对上郭令的一双眼。他五官其余皆平平,唯有一双眼,和煦如三月春阳,令人心折。
肖如英没动,郭令神色不改,依旧微微笑着,手调转个方向,递向肖稚鱼,“小娘子收着也是一样。”
肖稚鱼想了想,将梅花接下,道:“驱蛇的药粉是你送来的?”
郭令点头。
“有心,多谢了。”肖稚鱼说着一拉肖如英,往小厅去了。
等离开小池塘,拐了个弯,肯定是看不见人了,肖稚鱼将手里的梅花晃了两下,塞到肖如英手里。
肖如英脸微微发红,郭令现身,明摆来示好,是什么意图她当然清楚,就是因为如此,她此刻心里颇为乱糟糟的。他不像之前林四林七,或是县中其他纨绔,示好的手段幼稚粗劣。郭令则要坦然自若的多了。
肖稚鱼似是猜到她想些什么,道:“不过是一包药粉一枝梅花,阿姐不必想那么多,若真有诚意,日后自会有其他表示,若不是,扔了就是。”
肖如英暗叹自己还不如妹妹豁达随意,进入小厅前就将心情收拾好,如离开时一样。
林希真看见她手里的梅花,目光微动,却什么都没有提。婢女又送了新做的点心上来,林希真招呼着众人吃。
肖稚鱼捻了一块,和林七郎目光对个正着。林七郎脸皮一抽,扭过头去。
林四郎年纪最长,见气氛有些冷淡下来,便起了个话题,道:“要说最近天下也出了不少大事,长安城里,宰相向陛下告发,说太子妃之兄与边将密会,构谋规立太子,如今被贬官,牵连的人不少,唉,如今宰相势大,东宫根本不能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