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领着两人去了花园一处偏殿休息,吴王妃依垫而坐,对肖稚鱼道:“咱们在这儿吃喝,等他们说完话,今儿这孝道就算是尽了。”
肖稚鱼闻言不由笑了笑,自打太上皇退位,吴王妃也变得更敢说了。
秀英殿内,皇帝与吴王各自问太妃及服侍的宫人一些话,杨氏淡淡道:“太上皇先前就落下不少病症,脾气又急,稍有不如意便要大发雷霆,那日摔了一跤起来,说话也困难起来,太医说是气堵血瘀,每日都有服药,却也不怎么见好。”
皇帝微微颔首,也知这种病症。
太上皇这时嘴巴微动,脸上的皮肉微颤,似要说什么,却只露出一个苦笑不得的表情。
皇帝见了不由恻然,半晌默然不语,扭头对众人道:“我与父皇单独说两句,你们先出去。”
太妃杨氏带着宫女宦官离开,吴王广平王及沈霓也都先后走了。
皇帝与太上皇相对而坐,将豫王带兵去潼关之事缓缓说了。太上皇双眼发木,听见豫王,眉头还狠狠拧了一下。皇帝说得多了也觉得无趣,枯坐半晌,终是站起身,道:“父皇,你就留在此处养身体,等着看豫王平定叛乱,朕治理天下。”
皇帝走出秀英殿,才觉得呼吸畅快,宫女过来请他去侧殿,沈霓正在此处等候。
皇帝迈步进来,桌上摆着两份糕点果子,沈霓亲手倒了杯茶端过来,并未问他与太上皇说些什么,只温柔一笑。
皇帝也知她颇识大体,正觉得口干,接过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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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第二百两二章
◎暴毙◎
放下茗碗, 皇帝想着太上皇糊涂昏聩的样子,一时五味杂陈,转头看见沈霓怔怔站着, 他温和一笑,伸手去拉住她的手,触手冰凉一片, 他抬起眼, 意外地看她一眼, “怎么手这样凉?”
沈霓把手缩了回去,道:“刚才我去和吴王妃豫王妃说了一会儿话,吹着风了。”
皇帝听了面含微笑,道:“吴王妃稳重,豫王妃聪明伶俐, 你是该和她们多往来。”
沈霓挤出几分笑,坐到桌旁。
皇帝瞧她神色勉强, 似是有些明白她的心思,轻咳一声,柔声道:“这些日子委屈了你, 外有叛贼,朝内也有许多事,等过阵子,朝内朝外都安定下来, 朕必为你立后正典,大酺三日。”
沈霓微微侧过身子,抬手擦泪, “陛下怎么说起这个了……”
皇帝一向心软, 见沈霓如此内敛安静模样, 暗道她才二十岁,过去犯些错处,未必不是受家中唆摆,日后身边多放几个稳重得体的人时时规劝,再请吴王妃豫王妃多走动,定能明白是非。
“这两日朝内闹得凶,朕怕你多心……你是太上皇亲指的太子妃,谁都越不过你去。”
沈霓将手放下,眼角红了一片,她眼波流转,看了过来,“多心?陛下难道不是要将广平王立为太子?”
皇帝怔了一下,没想到她竟当面提起此事,“康福海领二十万叛军,将河北道全占了,为社稷安稳计,广平王最适合。”
“太子自有其母,我这皇后该如何自处?我的孩子日后又如何自处?”
皇帝眉头直皱,“如今广平王也喊你一声母亲,韦氏出家多年,不碍着你什么事,如何不能自处?广平王聪慧大度,自会善待兄弟,你多心什么?”
沈霓抿着嘴笑了一下,似瞧不见皇帝拉下的脸,淡淡道:“陛下在时,自是兄友弟恭,可若陛下不在了,广平王还能这样大度?当初太上皇当政时,陛下不也过了许多年憋屈日子……”
“放肆。”皇帝呵斥一声,怒气上涌,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向来好脾气,但此刻被沈霓三言两句激得太阳穴突突跳动。沈霓微微偏过脸去。皇帝张嘴还要说什么,眼前却开始变得模糊。他大惊,伸手朝桌上抓去,却只扑了个空,手指扫到茗碗,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这一瞬间,皇帝意识到什么,身体却不受控制往一旁栽倒,他想要喊叫,嘴巴上下闭合,发不出一丝声,苦涩的液体从嘴角沁出,他怒瞪着双目,眼前却像蒙上一层纱。最后陷入黑暗中的一眼,他看见沈霓端坐在桌旁,脸色并不像他刚才以为的那样柔弱可怜,嘴角微挑,竟是含着一丝笑。
皇帝呼吸间胸腹剧痛,渐渐喘不过气来,他蓦然记起李承秉离京前曾对他说过话“沈家行事一向狡猾狡诈,以女儿嫁你,所图无非外戚权势,若朝中安稳也就算了,就怕是内忧外患的时候,他们想趁乱谋利,千万小心对付,最好远着些,不要给他们任何可趁之机。”
皇帝后悔莫及,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音,双目直瞪着沈霓坐着的方向,瞳孔涣散,胸口从起伏渐渐平静。
沈霓端坐着,双手微颤,直到屋里再无异动,她才壮着胆子往下一瞟,对上皇帝死不瞑目的双眼,她倒抽一口凉气,慌忙起身,双腿不自觉发软,险些摔倒,她忙撑着桌沿,深呼吸两下,才勉强稳住,对外喊道:“快去请中书舍人。”
片刻过后,沈玄进来,看见躺在地上圆瞪双目口吐白沫,已经彻底咽气的皇帝,脸色霎时变得青紫,迅速掩上门,“你给他吃了什么?”
沈霓一把抓住沈玄,“阿兄,我先前就和你说过,他若不死,我的孩儿就成不了太子,我也是被逼的没了办法。”
沈玄目光冷冽,如刀一般刮在她脸上,“少和我装可怜,我早说过,此事还有周旋余地,你分明是逼着家族走上绝路,为你掩饰。”
沈霓泪流满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暗道:兄长一向精明,反正那些话也糊弄不过去,还不如直说了事。她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抽噎着道:“你们都说陛下心软,可他对谁都能心软,也不独我一个。当初你们叫我嫁给太子,难道为的不是将来皇位有一半血缘来自沈家?阿兄,你与祖父一样,圆滑有余,却不知险以弄权,危而取势,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机。”
沈玄冷笑,“毒杀陛下,便是你的非常之机?”
沈霓道:“死地而后生,如何不是非常之机,若等豫王在潼关立下战功回来,广平王立为太子,沈家还有什么机会,阿兄,事情我已做下,你再多责骂他也活不过来,咱们还是商量下该如何收拾残局。”
沈玄斜睨她一眼,强压着心头火,将皇帝的尸体从地上扶了起来。
沈霓面色惨白,往后退了两步,牙齿打颤。
沈玄将皇帝放到一旁榻上,眉宇间一tຊ片冷色,“对外就说陛下歇息,让宫女再拿些吃食送来。地上收拾干净,先别让人看出底细来。”
沈霓点了点头,不敢朝榻上看一眼,道:“好,好,都听阿兄的。”
她看见沈玄自顾自拍了拍衣裳,就要开门出去,心慌道:“阿兄去哪里?”
沈玄脸上神情收敛,已不见一丝一毫怒色,目光平静,“烂摊子总要找人收,我去找太上皇。”
沈霓愣住,“他那个样子,还能做什么?难道还会帮我们不成?”
“太上皇是如何退位的,朝中无人不知,陛下是吃了兴庆宫里的东西突然暴毙……明白吗?”
沈霓这才恍然,不等她再问,沈玄压低声音厉声道:“好好替陛下收拾一下,等会儿吃食送来,陛下吃了便不舒服,其他你一概不知。”说完便推门走了出去。
沈霓心定了一半,在屋里来回踱步,想到沈玄吩咐,忙蹲下身子,将茗碗碎片收拾干净。
203 ☪ 第二百零三章
◎踌躇◎
肖稚鱼和吴王妃在偏殿中歇息说话, 门外宫女报沈霓便来了。吴王妃忙拉着肖稚鱼起身相迎。沈霓入内稍坐,喝了一盏茶,和两人闲聊几句, 言谈语气颇为亲热。
等沈霓走了,吴王妃转过身,对肖稚鱼道:“我瞧得出从前你与她有些不对付, 如今陛下登基, 她出身名门, 又是太上皇指婚,除了她,皇后别无他选。从前那些小事,实在不必放心上。”
肖稚鱼知她这番话里藏着的好意,不管心中如何想, 面上先笑着应承下来。
又坐片刻,吴王找来了, 对两人提起皇帝留下与太上皇单独说话的事,吴王妃心想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提议该回去了, 吴王也抱着同样想法,当即答应下来。
肖稚鱼离开偏殿,将陆振叫来,吩咐收拾东西, 只等吴王夫妇走时一同离开。
等车马备好,侍卫候着,肖稚鱼整理衣裳, 景春拿来帔子给她披上, 巧儿等婢女陪着一起往花园走。
一行人穿过园中游廊, 有婢女忽然低呼一声,引了肖稚鱼的注意。
婢女指着花园角落道:“刚才好像有个人窜过去。”
陆振跟在肖稚鱼身后几步,闻言不敢怠慢,立即命侍卫去查看。须臾,侍卫面色古怪地回来,身旁带着个身材瘦削,穿着一身靛青宦官衣裳的少年郎。
等人走近,看清面容,肖稚鱼吃了一惊,“广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