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什么好的,也不见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白长一张好脸。”姜敏之是郭老太公族妹家的,此时正坐着和郭九娘抱怨,“几句花言巧语,就哄得二夫人把她当做宝,我可听说肖家如今不过有个员外郎,长安城里扔块石头,砸到的都要比员外郎官大些,实在上不了什么台面。”
郭九娘听她说的粗俗,眉心蹙了蹙,又觉得说的在理,便没有吭声,任她发挥。
姜敏之见郭九娘听了进去,又道:“郭家只你一个女郎,她来了这么多年也没上门来见你,可见真不懂礼数,或是个目中无人的。”
郭九娘道:“前两日四嫂那里有人送了两把绣扇来,说是肖小娘子送的,我身子不适,没叫人进来。”
姜敏之心里有数,肖稚鱼生得太好了,郭九娘样貌平平,不喜与貌美之人在一处,她当初来的时候,也是吃了不少闭门羹,热脸贴着冷屁股,磨了许久,才和郭九娘亲近了些。姜敏之自问才貌皆属上乘,与郭家虽然亲戚关系远了些,但她知书达理,眉眼通透,又能说会道,最适合嫁去高门。
她放柔了声音,道:“九娘,这些日子下来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心思,她们几个上窜下跳的,妄想一步登天,我却没那么大的心,论出身,你做王妃才是应当,我只盼着能与你一起嫁过去,咱们姐妹合力守着后院,比只想着靠男人可实在多了。”
郭九娘啐了她一口,“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说。”
姜敏之看出她只是脸上佯作怒,便笑着又扯了两句,哄得郭九娘笑起来,姜敏之见时机到了,口风一转道:“我就怕二夫人看上肖家小娘子,夺了本就属于九娘你的大机缘。”
郭九娘刚才还笑着的脸顿时往下一拉,她瞪了一眼过来,道:“你这点心思当我看不出来,撺掇着我去对付肖家那个,你既然看不惯她,自己想办法收拾去。”
姜敏之神色闪过尴尬,很快又恢复如常,“肖家什么身份,哪用九娘你出手,等过几日她们几个办茶宴,想请肖小娘子过来掂掂她的斤两,九娘你只需在旁看着就行。”
郭九娘见她安排妥当,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姜敏之说完此事,陪着郭九娘赏玩字画,磨蹭了许久才离开,她走得离郭九娘的院子远了,脸上早没了笑脸,回到郭府朝西的一个院子,进了屋,婢女关上门,姜敏之拿起一个蒲团狠狠砸在地上,又从长颈瓶里抽出掸子,对着地上用尽力气抽打,“马脸丑怪,若不是投了个好胎,谁稀罕捧着你,也不照照镜子自己生得什么模样……”
婢女看得心惊胆战,站在门前望风,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姜敏之骂完郭九娘又骂肖稚鱼,直到力气都用完了停下。婢女走过去将掸子收起,又将蒲团放回原处,道:“这里是郭家,娘子还是收些脾气吧。”
姜敏之脸色微微有些涨红,坐到窗下,打开镜匣照了照,见铜镜之中自己青春秀丽,如花儿一般,心头突然泛起一丝苦意,心想自己是没投个好胎,家中早早就败落了,兄弟姊妹还不少,祖母从姊妹中挑了她来,就是看她伶俐。她费心熬力将郭九娘哄好,自觉在几个小娘子中也算拔尖的,那桩好事肯定要落到她头上。姜敏之对九娘说的那些话并非是虚言,她出身寒微,不求正妃之位,有郭九娘去占那个名分是好事。反正凭九娘相貌性情不可能获宠,偏偏半路杀出个肖稚鱼,实在惹人烦心。
姜敏之抬头四下一望,又想起家中破败陈旧的屋舍,银牙一咬,荣华富贵的机会稍纵即逝,她说什么也不能轻易放过去。
这日午后,肖稚鱼与阿姐一起正逗弄溪郎,外面来了个婢女,请她赴两日之后的茶宴。
【📢作者有话说】
暂时还没到男主出场,别急,他的重头戏在后面呢
37 ☪ 第三十七章
◎茶宴◎
肖稚鱼应下邀约, 肖如英手中抱着溪郎,侧过脸来道:“你没来之前,那几个小娘子可没处得这么好过。”
肖稚鱼当然知道这场茶宴存着点来者不善的意思, 但她前世经历过后宫倾轧,朝廷动乱,没把几个小娘子的手段放在心上, 只笑了一下便说起其他事来。
肖如英却不放心, 安排那日潮落陪她一同前去。
两日后, 姜敏之在后院设宴,郭九娘发话,茶宴摆在水榭,此处位于林园中央位置,临湖而建, 视野开阔,四周遍植花木, 郁郁葱葱。
肖稚鱼将景春留下,带着潮落前去赴宴。
近些年茶宴盛行,或吟诗作对, 或赏景谈笑,操办比寻常宴席简单,深受士族女子喜欢。
肖稚鱼穿沙绿色折枝半臂,下面一身粉色绸缎裙子, 披碧桃花杏色披帛,到了水榭前。婢女将她迎入内。肖稚鱼来的稍早,但有人比她来的更早, 五个小娘子俱已坐在席间。郭九娘和姜敏之凑在一起, 窃窃私语。另三个则稍隔得远些, 看姿态既不亲近也不疏远。
肖稚鱼刚一露面,姜敏之飞快将她从头至尾打量一圈,悄悄皱了下眉,看肖稚鱼这身打扮并不如何隆重刻意,头上也只有一支釵,身上绿粉两色本就娇艳,越发衬得她肤白如玉。郭九娘今日上了厚厚一层脂粉,眉间贴着金色花钿,将脸上缺点掩盖大半,刚才还觉满意,此刻却有些心烦,朝姜敏之使了个眼色。
姜敏之上前,笑着招呼肖稚鱼,“我们几个来的早,今日办茶宴特地为了与小娘子亲近。”
肖稚鱼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过,见郭九娘撇开脸也不在意,另外三人目光各异,她都回以浅浅一笑。
姜敏之最了解郭九娘心思,将肖稚鱼请到最边上一席,问她家中之事。肖稚鱼说了两句,姜敏之捂着唇道:“听说你兄长明经及第,明经十取一二,着实不易,我家祖父乃进士及第出身,为官几载就因病致仕,后来常是悔恨,若早去考了明经科,也不用苦熬十余载。”
头上戴着金步摇的温柔女子道:“姜娘子这话说差了,明经可元如不进士,就算三岁小儿都知,为官若不为进士出身,终为不美。”
另一个也跟着道:“正是如此,明经十取一二,进士百里也难取一个,这其中学问才识是云泥之别。”
几女说着话,却都悄悄余光注意肖稚鱼,看她如何反应。
肖稚鱼举起茗碗小口饮着,神色从容淡定,仿佛听不出她们言语间的奚落。
“肖娘子,你如何看?”姜敏之问道。
肖稚鱼道:“我听说的都不错,妇孺儿童皆知,明经出身比不上进士。”
几女不想她如此坦然承认,也没半点恼怒,都觉意外,这时又听肖稚鱼继续道:“我阿兄二十有三,明经及第,可以明证才学,他未及弱冠时便照顾我们姐妹,也足见本事。若我家世代簪缨,满门清贵,阿兄自然可以再闭门苦读,进士及第再出仕。如今阿兄选考明经也全是为我们姐妹着想,我心满意足,再无苛求了。”
她声音清脆,娓娓道来,坦诚家中不足,又将兄长难处说出。
几女听了先是一怔,随即心情便有些复杂起来。她们抬出进士科贬损明经科,是早就商量好给肖稚鱼一个下马威,可听这一番话,她们反倒有些羡慕肖稚鱼有这样一个有担当又爱护姊妹的兄长,就连郭九娘都注目过来。
肖稚鱼说完,又呷了tຊ口茶。十五六岁的年纪,不论郎君还是娘子,都是年少爱面子的时候,凡事有五六分对外都要撑做十分,倘若被人落了面子,便难顾后果要争一时意气。可她早就明白,于微末时,面子争不到,于富贵时,面子不争自来。
肖稚鱼看淡这些,不在意这些言语交锋的胜负。
但几个小娘子看法却有不同,听她自承家中不足之处,反而觉得她诚挚。
郭九娘道:“你倒是个实诚的。”
肖稚鱼仍是笑吟吟的,“阿姐常与我说,郭家上下皆和善有礼,我又何须虚言欺瞒。”
姜敏之笑着道:“科举是郎君们的事,我们也不过闲说两句,肖娘子没有放在心上就好。”
肖稚鱼比她笑得更天真烂漫,摇头说不会。
姜敏之又换了话题,聊起长安时兴之物,从脂粉额黄说到香露等物,她笑道:“我前些日子刚托人从长安捎来一种香露,采了鲜花,辅以三梅片,再以烧春的法子取出,一小瓶就值一贯多钱。”说着她叫婢女取来,四个瓷瓶放在木盘上。她拿了一瓶打开,先走到郭九娘身前让她闻香,依次而下,最后来到肖稚鱼面前。
“肖娘子雅量,我不知你会来,这香露只买了这几瓶,今天要委屈你了。”
肖稚鱼看出来,几人之中,唯有姜敏之对她敌意最深,看她身段容貌在五女中是最好的,就能猜出她藏着什么心思。肖稚鱼淡笑回道:“本就应该如此。”
姜敏之将香露分给大家一人一份,看见肖稚鱼真的不在意,她脑中闪过念头,莫非这世上还真有这样大度的人,无论奚落还是可以冷落都能淡然处之,可想了想仍是不信,便又开始让婢女煮茶,她展露一手煮茶的手艺,问肖稚鱼道:“我们几个平日玩闹,陈娘子擅诗,王娘子擅画,不知你可有长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