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稚鱼转身与赵琼林话别,打算去找肖思齐安置之处。正说话间,一个宫女并两个宦官找来,传话贵妃请她去宫中小住几日。肖稚鱼对宫中的事一向谨慎小心,先谢过,让景春塞了赏钱过去,然后再打听贵妃娘娘的意思。
宫女见她出手大方,笑着道:“不止请了肖娘子,还有沈家娘子。”
肖稚鱼一听就明白了,这是给太子和豫王的面子,于是让景春赶紧收拾了个包袱,叫人给兄长留了口信,随后跟着宫女去了。
从津阳门入宫,沿途皆是禁卫把守,宫女是贵妃所派,自然不会受到阻拦。一路上还为肖稚鱼指点,何处是汤池何处有景致等等。
两人穿过宫内以西七圣殿,宫女转头看了肖稚鱼一眼,绕墙而走,路过角门,指向前面几座连绵的宫殿道:“这是太子与诸位殿下所住。”
肖稚鱼扫一眼看去,“嗯”应了一声,并没有什么特别表示。
本朝风尚开放,未婚男女除了出嫁前月余有避忌风俗,其他时候却是自由。
宫女有意卖个好,这才特意绕了圈子,往诸位皇子所居殿室来。
等走近些了,才看见各殿宫人进出奔走,忙碌异常。原来华清宫闲置大半年时间,虽早前就得了信,里里外外收拾干净等御驾亲临,但留下照看的宫人的数量少,总有照料不周之处。诸位皇子入住后,带来的宫人便忙着收拾布置起来。
肖稚鱼记住方位后便没了兴致细看。宫女见状便要领路离开。这时却有几道人影从花园那头走来。
正是冬日时分,花园内草木凋敝,视野无遮,来人步子大,很快就和她们打了个照面。宫女忙行礼,口称七殿下。
李承秉一身束袖绑腿的武士服,身后跟着亲卫几人,都未穿厚衣,身上热气腾腾,一看就知是练武刚回来。
李承秉与亲卫正说着刚才操练身手的要领,并未注意一旁的人,路过时目光却不由自主瞥过去。
肖稚鱼侧着身子,脸上脂粉未施,穿的也素淡,垂眸看着地面。
李承秉脚下一顿,“你怎么在这里?”
宫女闻言,心道这口气哪里像是将要成亲的夫妻。
肖稚鱼道:“贵妃娘娘叫我来的。”
李承秉盯着她的脸,略一沉吟,脸色微沉,“此处和宫中并无差别,需谨言慎行,莫惹差错。”
肖稚鱼腹诽:真如老□□似的,嘴上却乖巧应答一声。
李承秉见她这模样微眯了眼,未再多言,带着人很快走了。
宫女不敢带着肖稚鱼再四处逛,赶紧领路,朝东来到一处殿室,门前另有两个宫女相迎。
领路宫女走时留下话,“这是玉衡殿,离月华,日华两道门都近,进出方便,且安心住着。贵妃娘娘几次都对人夸过你琵琶弹得好,或许得了闲空就会叫你去。今日走了这许多路,该是疲惫了,肖娘子快进去歇息吧。”
肖稚鱼客气将人送走,门前守着的两个宫女立刻迎上来,帮着景春拿包袱,殷勤备至引着肖稚鱼往殿内去。刚进门,只见沈霓带着婢女,笑吟吟的迎面走来,“肖娘子,你来了就好,咱们也好做个伴,这么大的地方只我一个人,心里还真有些不踏实。”
她身着织金折枝花纹裙,外罩灰色狐裘,头上簪着金雀,随着她缓步走来,金雀上的珍珠轻颤,袅娜动人。
肖稚刚才已有些疲了,此刻见着沈霓,立刻打叠起十二分精神。
75 ☪ 第七十五章
◎事起◎
“有沈娘子在我可安心多了, ”肖稚鱼笑吟吟地挽住她的手,“华清宫从前我只听别人提过,这是头一回来, 有什么不懂的,还要劳沈娘子多多指点。”
沈霓笑道:“你这样聪明伶俐,身份又不同, 有什么一看就会, 实在毋需操心, 旁人绝不会为难你。”
“宫里人多眼杂,我是怕闹出笑话丢了面子,若是人人都如沈娘子这般性情就好了。对了,上回你给我送的东西,都是上好的绫罗绸缎和熏香, 我还不知该如何还礼。”
沈霓道:“都是些寻常东西,哪有你夸的那么好。说起来那日还是我疏忽, 不知你在燕国夫人府里受了刁难。”
婢女青亭在一旁劝两人进去饮茶。
沈霓便道:“我比你早来了一会儿,让她们先替你收拾,你去我这儿饮杯热茶吧。”
肖稚鱼含笑答应。
两人说说笑笑往里走, 婢女奉上热茶。肖稚鱼喝茶的功夫,见沈霓满面含笑,神色颇显亲近,心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前世哪想到她们两个还有这样相对而坐饮茶说话的日子。
她想着,神情莞尔,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 问些华清宫的情况。
沈霓含糊应对。
稍坐片刻, 两人喝了一回茶, 景春很快来回话,房里收拾好了。
肖稚鱼起身与沈霓话别。
青亭叫人进来收拾,道:“看着肖娘子是个好说话的。”
沈霓坐在榻上,眉头微蹙,“好说话?”
青亭将新沏的茶端过来,道:“她年纪小,处处都尊着您,不比那些高门出来的女郎矜贵傲气……”
沈霓道:“她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寻常人得了富贵,不是骄傲外显,就是忍不住要露怯,肖稚鱼嘴里示弱与人,实则上举止落落大方,分寸恰到好处。”
青亭心下有些讶异,道:“娘子不喜欢她?”
沈霓没说话,若肖稚鱼性情上真露出些小毛病倒好了,两次见面肖稚鱼都十分嘴甜,未有惹人厌的言行,可她心中就是喜欢亲近不起来,直觉肖稚鱼是精明深藏,偏又生得那么一副春花娇艳的容貌。
她双目微垂,抚着腰间玉佩的手指紧紧蜷了起来。
肖稚鱼回到房中,四下打量一圈,陈设器物都与沈霓房中一样。景春让宫女打来热水给她梳tຊ洗,一边松了头发一边道:“娘子赶路一天已经很疲惫了,何必还要费神和沈娘子喝茶。”
肖稚鱼打着哈欠道:“她可是未来太子妃,亲自出来迎,我怎么能毫无表示。”
景春轻声叹气,道:“娘子已是贵人了,做起事来还总是有诸多顾虑。”
肖稚鱼并未多说什么,梳洗完换寝衣睡下,被褥松软暖和。
景春将缎面锦被往上掖,将她裹得严实,又道:“听说玉衡殿里引了汤泉,墙摸着都是暖的,不需烧炭,屋里也温暖如春,若非跟着娘子来此,我还当这样的地方是法曲里唱的,神仙住的地呢,希望明年冬天也能来这儿住。”
肖稚鱼闻言翘起嘴角,笑着让她赶紧去歇着。
等景春吹熄了灯掩门出去,肖稚鱼虽然疲惫,却一时没有睡着,外面能听见山间夜风的声音,房中仍是暖融融的。她暗自唏嘘,从来由俭入奢易,享受过富贵,就再难甘于清苦。她本就是自私自利,贪慕虚荣的性子,自重活一世回来,心里想着念着,就是拼命往上爬。
她不以敷衍应付为苦,别说和沈霓做表面文章,就是和李承秉两厢厌憎,硬着头皮也得嫁。
不过全为了这一世的荣华富贵而已。
胡乱想了一回,她眼皮渐沉,这才渐渐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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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夜色中,长安城郊,丰庄内灯火通明,将里头照得如白昼般。
几十名披甲卫士将庄子包围,阻拦的仆从大为震怒,大声呵斥:“你们可知这是谁家宅子?”
卫士们却是不理,口中喊着捉拿盗贼,强冲入府中,金戈交击,不多时卫士便打开丰庄后院一处库房,里头整整齐齐摆放着几十副军制甲胄,陌刀长弓角弓若干。卫士大喜,为首两人窃窃私语一阵后,将满院仆从都看守起来,另派了一个聪明精干之人,嘱咐道:“速去骊山报信,途中不得耽搁。”
卫士骑快马迅速消失于夜色之中。
御驾抵达骊山,上下皆是舟车劳顿,歇了一夜,第二日清晨下了一阵雪子,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如难散的白雾,将骊山笼得一片轻白朦胧。
李承秉起得早,换了一身劲服正欲舒展拳脚,陆振敲门快步进来,道:“报信的人已在宫外,丰庄的事发了。”
李承秉眉头一挑,道:“这样沉不住气。”
陆振道:“杨家早就盯着宰相的位置,现在宰相病重,骊山未能随驾,忠心宰相的那些人,这次也只来了一半,不一定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这正是杨忠动手的好时机。我听说,报信的卫士还遭了阻拦,浑身是伤才赶到骊山脚下。”说着偷偷朝李承秉瞄了一眼,他心中所知内情更多,无论是丰庄之事,还是杨家的动作,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在豫王掌握之中。就连这次杨家突然动手,背后挑唆之人,与豫王也脱不了干系。
陆振自学武有成便多次进出宫中,对皇家那些事都有所了解,陛下年迈老去,诸王都渐长成,豫王在陛下猜忌心如此重的情况下,私下动作频频,做了不少事,若是被陛下得知,注定会有一场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