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过了个热闹的元日,肖稚鱼与兄长换上新衣,祭拜父母祖宗,然后坐下饮酒吃饭,应了团圆之意。
到了元宵这日,长安一百零八坊皆大开放坊门,彻夜点灯,如不夜之城。
皇帝在花萼相辉楼宴请众臣,通宵达旦吟诗听曲,观花灯,撒铜钱,引无数百姓围观,一时附近宽街小巷里都是人,伸长着脖子等铜钱落下好争抢,堵得是寸步难行水泄不通。
肖稚鱼趁夜也出去看了一会儿花灯,但路上摩肩擦踵,实在太过拥挤,肖思齐带着四个高壮奴仆护着肖稚鱼,也差点被人流冲散。倒有几个胆大的登徒子,偶然见到肖稚鱼披风下露出的半张脸,死皮赖脸凑过来,仆从摆足凶恶模样,才将人赶走。只逛了一会儿,肖稚鱼便感觉有些累了,和肖思齐一说,他立即拍板回家。
等元宵过去,长安城的喧闹气氛才渐渐褪去。
二月初六这日,肖稚鱼早早起床梳洗打扮,和肖思齐一同吃过早饭,就在家门口的巷子等待。
郭令与肖如英元宵过后就从太原出发,前几日还有捎来口信,算算日子,今日应该到长安了。
等了一个多时辰,郭家的马车果然到了。
前头一辆早早就掀开车帘,潮落从车上下来,对着肖思齐肖稚鱼喊“郎君”“娘子”。随后是个中年仆妇,伸手先将一个白胖小儿抱下车,站在一旁规矩行礼。
郭令搀扶肖如英下车来,抬眼看见兄妹,肖如英先红了眼,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阿兄,幺娘。”
肖稚鱼鼻子一酸,忍不住跟着掉眼泪,快步过去揽住姐姐。
郭令与肖思齐抱拳见礼,见她们姐妹话没说几句,两双眼睛俱都哭红了,连忙劝着进去叙旧。
肖稚鱼擦着泪,转头看见仆妇手中抱着的孩童,白嫩嫩一张圆脸,眼睛也是滚圆,看着虎头虎脑,十分可爱,此刻双眼亮晶晶正好奇望着她。
“溪郎。”她喊他的名。
溪郎嘴里啊呜啊呜,一脸欣喜,似是明白喊他,然后嘴角流下一串口水。
肖如英道:“先别逗他,谁叫他都能笑上半天,也不知随谁的性子。”
众人闻言莞尔。
一行人进了门,在堂屋里,仆妇要将溪郎抱下去,肖思齐招了招手,让她先将孩子抱到跟前,摸摸他的头,让人把准备的见面礼拿来。一套上好的笔墨砚台,留作日后开蒙读书用。肖稚鱼也拿了长命锁和玉饰几样。
肖如英让潮落收起来。兄妹三个说着话,一面逗弄孩子。溪郎平常不见那么多人陪他,兴奋极了,摇头晃脑,半点不怕生。但听乳母和婢女教他喊人,他张嘴叽哩哇啦一通,却没人听得懂。如此说笑一番,溪郎小鼻子里忽然冒了个泡。肖如英怕冷着孩子,这才让人抱着下去照顾。
刚才兄妹叙旧,郭令并未插嘴,只笑呵呵坐在tຊ一旁饮茶,这时见孩子抱下去,便对肖思齐说到书房议事,留姐妹两个单独说话。
堂屋里婢女与仆役全退了出去,肖稚鱼打量姐姐虽有些风尘仆仆,但气色极佳,这是日子过得闲适舒心的表现,骗不得人,穿戴打扮反倒还是次要。
肖如英道:“我在太原收到你和兄长的信,一来长安,阿兄与谏议大夫赵家定亲,你要嫁给豫王,这富贵来的太快,我简直不敢信,心里七上八下好些日子不平静。今天见着你和阿兄,气派十足,已经有贵人的样子了。”说着,她展颜一笑,道,“先前在太原我与你姐夫还时不时要受些闲气,这回来长安,家里的仆从婢女都抢着要来服侍,全是你和阿兄的面子。”
肖稚鱼知道郭令并无官身,出身名门不假,但在家中地位却不高,她道:“郭家有人为难姐姐?”
肖如英摇了摇头,可见肖稚鱼目光笔直看着自己,又长长叹了口气,“郭家几个长辈也不知想些什么,整日把亲戚家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往家里领,过一阵又送长安来,说是给她们找了好人家,你们来太原探我的时候,我还替你担忧过,等你被圣上指婚的消息传了来,家里那些长辈又有想法……”
她声音轻了下去,握着肖稚鱼的手道,“我们家人少,直到嫁给你姐夫,我才知道世家大族里人多是非多,理都理不清。”
肖稚鱼一听姐姐这样说,想到郭家行事作风,立刻就猜到几分,“郭家是想借着姐姐与我这层关系,搭上豫王?”
肖如英道:“我和你姐夫都没答应,这回出来,其他几房的人也没敢用,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拿那些麻烦事来为难你。”
肖稚鱼心里一暖,阿姐半点没变,处处为她考虑。
她哼一声道:“郭家的那些不上台面的算计,从太原算到长安来了,我看他们家大郎生得不错,又会讨燕国夫人的欢心,既然是使美人计,何不舍了那些小娘子,让他们大郎屈身相就。”
肖如英杏眼圆睁,终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你呀你,胆子越发大了,什么都敢说。”
姐妹俩絮絮叨叨半日,分享各自在长安和太原的生活。
肖如英听得一时惊一时叹,道:“这么多事,亏你和阿兄都能应付得来。”
等肖思齐与郭令回来,仆役提醒,她们才发觉已到了用饭的时候。
郭家在长安另有宅院,提前半月就让人收拾出来。用过饭后他们就该回去安置,可肖如英有些不舍得走,恰巧溪郎犯困打瞌睡,乳母带着先去歇息,夫妇两就又多留了一阵。
肖如英来到肖稚鱼的闺房,坐到床边,看着妹妹道:“刚才说了那么多,你怎么一句也没提到豫王?来长安之前我就听说了,豫王英武,是陛下最受宠的儿子。”
“传言大多失真,”肖稚鱼慢吞吞张口,见肖如英脸色微变,话锋立刻一转,道,“不过这两句倒没唬人。”
肖如英像小时候那样伸手点她脑门,“你这调皮鬼。”
肖稚鱼便靠着她撒娇道:“阿姐,管他如何,反正亲事已经定了,日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肖如英听这口气觉得不对,伸手扶正肖稚鱼的肩膀,笑容一敛,正色道:“幺娘,任他身份如何,夫妻之间至亲至密,是最难分的关系,若是夫妻和美,那遇着什么难事也不怕,自能携手共度,若是夫妻失和,泼天的富贵也难熬。”
肖稚鱼见她严肃,不敢嬉笑,赶紧应下来,但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肖如英说了一声“等等”,转身亲自从行李里翻出个小包裹,塞到肖稚鱼手中,“这个你拿着,回头好好翻看,若是遇着难解之事,可以来找我说,千万别害羞抹不开面子。”
等肖如英走后,肖稚鱼将包裹打开,里面有个黑皮册子,什么字都没有,她翻开一瞧,眼睛默地睁大,只见册子里图文并茂,生动丰富……
肖稚鱼有两世经历,翻了几页都不由脸红,赶紧收拾藏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这是肥章吧
89 ☪ 第八十九章
◎迎亲◎
光阴抛旧岁, 年关一过,转眼就到了三月,太子大婚。
长安城中着实热闹一阵, 这并非是太子第一回娶妻,但京兆沈家是名门之后,累世簪缨, 沈玄更是才名远播。婚仪没有半点马虎怠慢, 礼节场面样样周全。原本要来观礼的范阳大都督康福海因河东有外族异动, 暂缓抵京,派人送来了重礼,一时成了京中热议的焦点。
肖家这时却无暇他顾,内外忙的不可开交,四月便是肖思齐娶妻的日子。肖如英自打来长安, 往娘家就跑了好几回,郭令也来帮忙, 帮着肖思齐往来应酬。三伯父肖明川更是将这次迎娶视为头等大事,凡是婚礼相应之物皆一一过目检查,不敢丝毫放松。
肖家兵荒马乱地筹备, 到了迎娶之日果然办的井井有条,场面热闹漂亮,肖赵两家皆是脸上有光。
如今赵堂已官晋一级,为右谏议大夫, 已迈入高官之列。赵葳蕤嫁来肖家是板上钉钉的下嫁,但赵家仆从行事半点不见倨傲,十分规矩有礼。新婚过后, 赵葳蕤将肖家内务接手过来, 瞧着温柔面软, 做事却干净利落,几天功夫,就让奴仆收心,事事料理妥当。
肖稚鱼瞧着嫂子来了之后,家中琐事都理顺,肖思齐原先总是一副少年持重,老年横秋的模样,可如今皱眉的时候都少了许多,反倒更合他的年纪。
肖稚鱼坐在廊下望着院中枝叶碧绿的石榴,想着家中与前世已是天翻地覆一般的变化,心绪起伏,颇不平静。六月十七就是太史监选定大婚的好日子,满打满算,能在家中逍遥度日不到两月时间。
她在屋里长吁短叹,只听婢女在门外说赵葳蕤来看她了。
肖稚鱼站起身,赵葳蕤走了进来,拉着她重又坐下,闲话起家常来。赵葳蕤出身高门,谈吐优雅不俗,说起家中小事也颇有意趣。聊了一阵,她起了话头道:“这几天我看你总是心不在焉,可是因为成亲的日子将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