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羡意越听越打哈欠,倒不是因为他觉着这些小孩的开蒙读物实在过于简单,而是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在崇文馆中实在太过混账,以至于他现在文化水平,——可能和李序州不相上下!
周思仪用圣人批奏折的朱批将李序州写得歪扭得字全都圈了起来,“你现在还小,一些用笔习惯还改得掉——”
“要是大了,想改都改不掉,”周思仪若有所指地向着李羡意的方向盯了一眼,“阖朝大臣、左右随从说不定还会在心里笑话你呢!”
李羡意冷不丁看了周思仪一眼,“周文致,你说的这个笑话皇帝字丑的大臣,不会是你自己吧?”
周思仪已经无师自通了一门名叫“阴阳怪气”的手艺,“怎么会是臣呢,臣觉着圣人的字写得极好,哪怕是颜文仲、王右军见了都要说一声惭愧至极,每每朱批御笔,臣恨不得装裱起来,挂在家中日日赏玩呢!”
对于李羡意而言,悠闲的时光白驹过隙,他今日的最后一张折子已然告罄;对于李序州而言,学习的时光实在漫长,他的眼睛已经困到要用小火棍支着才能不闭上了。
李序州实在是撑不住了,他必须用他极不信任的二叔教他得非常不可靠的法子了。
“舅舅,我想我娘了。”
周思仪诧异地望着李序州,她今日没有教孝经啊,怎么还惹得他思母了。
李序州在李羡意期待地眼神中终于说出了那句话,“所以舅舅你可以穿女装带我出去玩吗?”
周思仪狠狠地瞪了李羡意一眼,“李兕奴,是不是你教他的!到底他想看还是你想看啊!”
“小孩子想娘天经地义,”李羡意捧着脸,用一种要将周思仪拆吃入腹的眼神盯了她一眼,“我可教不了他。”
在周思仪的眼神威逼下,李序州果断出卖了他,”是二叔教我说的。”
“女装也是他想看。”
周思仪看着生气,但是悄悄被染红的耳根还是出卖了她,她对着李序州说,“你若是念书念得太累了,可以直接告诉舅舅,休息片刻后我们再念。”
李序州干劲满满地点了点头。
周思仪将这些宣纸都收好,摸了摸李序州的小脑袋瓜,“一口气吃不成一个胖子,一下午也学不成一个先生,往后舅舅和二叔,也会多督促检查你的学业。
周思仪去了里间磨蹭了许久,直到李羡意以为她今日是不打算出门了,都准备吩咐宫人将李序州送回东宫了。
她才颇为不好意思探出个小脑袋,“我不太会穿女子的襦裙,光是绑带子便绑了许久。”
柔软曼妙的缭绫被裁得妥帖合身,大片大片地缠枝西番莲垂坠在她四遭,她出尘的容貌为这件旖丽的衣衫添了一丝佛性,天地造化仿佛都在她的裙裾之下。
李羡意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处被一只莽撞的小鹿连撞了好几下,他却不舍得猎杀它。
他大步上前,虬结的臂膀一把便将周思仪搂在怀中,他的吻长驱直入,很快周思仪的气息便被吞噬殆尽。
识相的观礼已经抢先一步上前将李序州的眼睛蒙上,可已经晚了,李序州稚嫩的童声在空荡的浴堂殿中格外清晰,“二叔和我舅舅亲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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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李羡意和李羡羽争吵的前情见四章登科事和二十九章怕怨偶。
突然想到一个很烂的谐音梗:
李序州;我会一直跟在马师身边的。
作者:马思唯他没有空。
第65章 走马楼
李序州现在左屁股和右屁股各挨了一巴掌,一巴掌来自他震怒的舅舅,一巴掌来自他喜悦的二叔。
他虽然觉得不疼,但是瘪起了小嘴。
周思仪一脸无奈地哄起了这个小不点儿,她指望着小孩子玩玩闹闹,就把刚才少儿不宜的画面给忘了,“序州还记得上次舅舅带序州出来玩是什么时候吗,去岁上元灯节不行宵禁,我带序州来东市买花灯,猜灯谜……”
李序州点了点头,除了一只手死死地拉住周思仪,另一只手竟勾起了李羡意的衣袖,“我记得,每次我刚要开始猜,舅舅就把灯谜猜出来了,我一晚上光顾着看舅舅猜灯谜了。”
李羡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周文致,你怎么还欺负半大的小孩啊。”
“我那是——”周思仪涨红了脸蛋,“你陪着他猜,你还猜不出来呢!”
李羡意偷偷地在周思仪绯红的颊边香了一口,吃一堑长一智的李序州已经学会了乖乖将嘴巴闭紧。
走马楼重院连阁,本是公禁苑中百无聊赖的妃嫔击鞠游乐、嬉笑戏谑的地方,李羡意南面为帝以来空置后宫,走马楼便成了李羡意一人的养马场。
他们一行人刚一入院,便见一五大三粗的人明明衣着华贵,却来去匆匆地扛着马草。
他刚放下马草,遥遥地向李羡意行了一个插手礼,便要接着干活。
看着花枝招展、涂脂抹粉的周思仪,魏新觉的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他的眉毛胡子全都皱在一起,忍了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周大人,你穿女装也太恶心了吧。”
周思仪掏出随身地小镜子照了照,这军汉太没审美,她周思仪可是长安城中以雌雄莫辨著称的美男。
李羡意抱着手道,“你啊真是不长记性,你不记得你是因为弹劾谁,被罚到走马楼来弼马一月吗?”
“臣记得,”魏新觉拱手道,“可是见到周大人不呕吐,臣做不到!”
周思仪在魏新觉拱手的间隙,突然上前凑到他面前,咧开嘴后道,“怎么样魏大人,恶心吗?想吐吗?”
魏新觉又佯装要干呕,李羡意摆了摆手,“你最善驭马,牵几只温顺的出来,别将大皇子给踢着了。”
魏新觉应了声“是”后,便走入马厩,看着这些马儿们愣愣出神。
“牵几只温顺的出来,别将大皇子踢着了。”大皇子是谁——是他们擒虎军第一要敌李谦留下的唯一血脉。
经过他一番拙劣的思考,他得出了结论,圣人给他下的旨意是——“快牵几只烈性的出来,务必要将大皇子踢着。”
李羡意看到魏新觉精心挑选的五匹战马之后,在心里暗叹了一声,这个蠢猪真是他亲自在信州捡来的报应。
“这马儿叫乌骓,虽和西楚霸王项羽的马儿同名,在战场却所向披靡,从未让将军陷入过垓下突围的陷阱。”
“这马儿叫飒卢紫,曾陪圣人奔袭百里,军士都以为他要力竭而亡时,飒露紫却站了起来。”
周思仪轻声说道,“白花骠和叱拨黄呢——他们可还在。”
魏新觉惊了一惊,他没想到周思仪居然还记得这两匹曾陪将军出生入死,魂断信州的马,他第一次对周思仪露出这样和气的神色,“他们这一世英勇无双,说不定早就投胎转世为人了!”
李序州又指着另外三匹面露凶光的马儿,期待地望向魏新觉,“这些的马儿的名字真是霸气至极!魏叔叔,这三匹叫什么?”
“这三匹马是东突厥可汗进献给圣人的谢礼中最为精壮的三只,圣人才为他们赐了名字,”魏新觉的喉头一阻,似是觉得难以启齿,“他们三分别叫——招妹、来妹、盼妹……”
周思仪沉默地搓了搓手指,她也是没想到,日后九重山帝王陵寝十骏图,当真要刻上“招妹、来妹、盼妹”这三个名字吗……
李羡意毫无耻意的看着周思仪,“文致,你不觉得这三匹马名字寓意很好吗?”
周思仪不理会他的单方面备孕行为,李羡意却很是奇怪对着魏新觉道,“我们这儿算上小孩也才四个人,魏大人怎么牵了五匹马出来?”
魏新觉沉默不语,只有他心里知道,他是怕一匹马踹不死李序州,多牵了一匹备着。
马蹄扬起的尘沙让人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长安还是关外,马球场上青白二旗猎猎迎风招展,让李羡意有些手痒了。
李序州才跟着马师学了两个月的跑马,刚刚知道了如何控制马儿的方向,如何在马儿狂奔的时候不摔下来。
李羡意看着李序州怯生生地动作,长叹一声道,“长安城果真是养不出翘关拔山的将军。”
李羡意挑眉看了看周思仪,“文致,我们赛一局马球如何?”
“怎么,圣人今日又想欺凌老幼妇孺了?”周思仪替招妹顺了顺鬃毛,“我这次可不会哭一声。”
“这样打有什么意思,”李羡意随手一挥马球杆,那皮质的球就落在魏新觉的马前,两人就这么马接杆杆接球的传了起来,“你与魏大人一队,我与李序州一队,咱们也算得上是棋逢对手。”
周思仪还抱臂调侃道,“你与李序州血海深仇,我与魏大人互看一眼就要呕吐,怎么不算棋逢对手呢?”
一声哨响,马球已开。
比起在外围从不参和大人事,骑马都骑得战战兢兢的李序州,周思仪就显得碍事多了。
魏新觉刚抢到一球,周思仪忙来接应,反而给了李羡意可乘之机,球一个不留神便被人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