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知道夫妻之间,也是不同的,我阿爷阿娘也曾一起带我出去玩,可是我的阿爷看我的阿娘就没有二叔看舅舅那样的情愫;我阿爷有很多的姬妾,可是我的二叔除了舅舅之外,没和任何女人有什么牵扯;我的阿爷不会与我阿娘住在一起,他们就算住在了一起,也只是相敬如宾,我有时候觉得,我阿爷看我阿娘,还没有他看他贴身太监亲热。”
“可是那日在浴堂殿中,舅舅教我读书,二叔撑着脑袋在旁边看着,恍惚之间,我觉得我们好像也是一家人。”
一滴泪珠在周思仪的眼眶之中闪过,“可是序州,舅舅没有办法呀,你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舅舅不敢松懈啊,如果我怀孕了,如果我怀的恰巧是个男孩,储位之争就如同悬在大梁皇室头顶的一把利剑,你永远不知道他有没有落下来的一天。”
“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我阿姐的孩子和我的孩子兄弟相残呢?”
李序州摇了摇头,可是他阿爷的惨死仿佛还在昨天,他该拿什么去宽慰他的舅舅呢。
——
李序州拖着沉重地步伐去了学堂,他知道就算明天他就要被二叔揪回长安,今天他也绝对必须去上学。
上课时,他便觉得夫子时不时往他的方向看上几眼,看得李序州头皮发麻,他撇了撇嘴,估计是自己交出的功课又出了什么岔子,今天他怕是又要留堂了。
放课后,他从包里拿出一张密密麻麻的宣纸递给老学究,“夫子,昨天我忘记把试卷带回去了,我就凭着我自己的记忆又重新写了一份,你看对不对?我舅舅她很伤心,她没法给我检查。”
老学究捏起试卷的手已然抖得不成样子了,“好,小周啊……昨天我打你的板子,你手还疼吗?”
李序州摇了摇头,“已经不疼了,一点事都没有。”
夫子试探性地看了一眼他,“好,那你回去吧。”
“我这就回去了,夫子今天不抽背了?”
夫子摇了摇头,李序州觉得夫子看他的眼神有些熟悉,是小心翼翼,是惶恐万分。
对,从前东宫中教他的翰林学士也都是这么看他的。
李序州缓声道,“夫子,我想告诉你,虽然你昨天打了我,但是我一点也不怨恨你。从前也有很多夫子教过我,就算我走神摸鱼,就算我一点作业都不做,他们也无所谓,他们害怕我太依赖他们,让他们累及全族,他们害怕若是对我生一点气,就要被发落被贬官。”
“可是我知道,夫子对我是不一样的,夫子是除了我舅舅以外,第一个过问我学懂了没有的人,夫子才是我的,第一个老师。”
老学究的手越发抖了,他颤声着抚摸过李序州的脸颊,“你是个好孩子……被卷入政治斗争……不是你的错。”
老学究扬了扬手,“去玩吧,扬州风光秀美,历代名家在扬州写下了无数动人的诗篇,今天晚上又是上元灯节,你去看看扬州的花灯和长安的花灯有什么不同吧!”
李序州垂着脑袋从学堂中走出,他不舍得看了几眼这学堂,他从前很讨厌这里,喋喋不休的夫子,怎么都抄不完的书,怎么都写不完的试卷,现下他居然有些不舍了。
观礼一见他出来,就蹲在街边叫他,“小……少爷,快过来,这里有甜糕吃。”
李序州在接过甜糕前不忘往李羡意的方向看了一眼,直到李羡意咬了一口,为他试完毒后,他才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从前宫里也没短过你的吃食,你怎么到了外边,每次吃起饭来都跟小猪一样。”
直到观礼在后面扯了扯他,李羡意才未再继续嘲弄李序州。
他鲜少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话,他颇为不习惯道,“序州,你舅舅见了小狗后,说了什么。”
“你说我是猪,我不告诉你。”
“那能再帮二叔带封信吗?”
“你说我是猪,我不帮你带。”
第83章 绝育吗(捉虫)
李羡意觉着自己的耐心就要被用尽了,他咬牙切齿道,“那要怎样,序州才能帮舅舅带?”
李序州的小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李羡意总觉得这小孩儿憋着一肚子坏水,但如今他有事要求他,他没办法。
“你要答应我三件事,等办完了之后,我可以把你带回道观,到时候舅舅见不见你,愿不愿意跟你回去,是她的事情,你从今往后不能强迫她做她不愿意的事,不能动不动把她给关起来。”
李羡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成交。”
李序州用自己还沁着汗的小手拉住李羡意长满了茧子的大手,就在长街中七拐八绕,最终在一间医馆前停了下来。
李羡意很震惊地翻看着李序州的小手,“你要去看病?昨天真给你打疼了?”
李序州摇了摇头,“不,是给你看。”
李羡意惊诧道,“给我看什么,我又没什么毛病?”
李序州从李羡意的袋子中摸出钱交了诊金,这才在大夫面前坐下,“大夫,你有法子帮男人绝育吗?”
“你说什么,你看什么毛病?”那胡子花白的大夫一口热茶差点喷了出来,“我这儿不看猫狗,要帮小动物阉割,你得去看兽医。”
“不是小动物,是我二叔,你有法子让他再也生不了孩子吗?”
观礼听了这句话,忙将脸捂上,他就算知道大梁皇室一直有亲人相残的传统,但也不用亲人相残直接从娃娃就开始抓起吧。
“李序州,你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李羡意捏紧了拳头才忍住没有当街揍小孩。
“大夫,你先帮我二叔开着药,我有事先带他出去一趟。”
在大夫莫名其妙的眼神中,李序州对着李羡意道,“二叔不是答应了我吗?为什么又出尔反尔?”
谁能想到这小孩上来就是绝育的狠活,李羡意瞪着他,“你换一个,这件事二叔办不到。”
“那二叔就再也不要见舅舅了,”李序州仰着小脸道,“你不要以为我小,这些事情我都知道,舅舅害怕她如果和二叔有了孩子的话,重玄门的血淋淋的斗争,就会再一次上演。舅舅她根本就不想生孩子,但是二叔非要她生孩子!”
“你如果不能把这件事解决了的话,我舅舅才不会心甘情愿地跟你回去呢。”
李羡意心中震荡,他不得不承认,再得知文致是女人之后,他确实有和文致生儿育女的打算,也确实在午夜梦回之时,有过把李序州杀掉为自己孩子铺路的念头。
李羡意垂下了头,“朕答应你,以后无论如何,朕保你性命无忧。”
“这不够,我舅舅说看一个人,不要看他说什么,要看他做什么,二叔你是盛世帝王,是实权君主,你想做什么事朝中没有任何人能忤逆你,”李序州眼睛亮亮地看向李羡意,“我和我舅舅,我们俩要绝对的保证。”
李羡意没有说话,这决定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艰难,上一世他与周思仪被隐太子旧党所离间,周思仪不到三十便撒手人寰,这一世他好不容易得到了现世的安稳,得到了触手可及的幸福。
可是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他却告诉他,你为了和她在一起,就必须和上一次一样断子绝孙。那些子孙环绕、承欢膝下的梦,再也没有机会实现了。
李羡意平淡开口道,“第二件事是什么,我们先做第二件。”
李序州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指,“今天晚上是上元灯节,这段日子扬州城里巡逻人太多了,我舅舅不许我出去,你今晚得带我去看花灯。”
“你舅舅看你这么晚都不回去,他能不生气?”
李序州鼓起了小脸,刚才跟个小大人样,现在又变成了五六岁的孩童,他坐在地上蹬着腿道,“我不管,你快想办法。”
李羡意无奈地点了点头,“好,二叔想办法。”
李羡意话音刚落,他就把李序州举了起来,扛在肩上,往着琼花观的方向大步走去。
李序州在李羡意的肩头挣扎了一下,发现他的小拳头砸在他二叔身上,就跟棉花一样,“二叔,你到底要干什么!快放我下来,我刚吃得甜糕都要被你给晃出来了!”
“自然是带你去看花灯,实现你的第二个愿望了!”
李羡意的步子很急,不一会儿就到了琼花观的门前,那门被他敲得咚咚作响,道观里面的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见周思仪的那个小表妹手持浮尘,身着灰□□袍,带着一众姑子挡在了门前,就仿佛从未见过他,全然不知道他是皇帝一般。
“尊者是哪位,我们琼花观一到酉时就要闭观,恕不接待,”薛书宁郑重其事道,“我朝皇帝奉李耳为主,道教也是我国的国教,尊者如果想硬闯,也要看看自己算不算数典忘祖?”
薛书宁说完这句威胁的话,只觉得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抖。
可眼前的男人非但没有发怒,反而笑盈盈道,“这是自然,哪个数典忘祖的东西会强闯道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