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经理沉默了片刻，拧着眉搪塞：“抱歉，我也不清楚，这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事。”
这个“我们”自然也包括了白韫，意识到这点，她只是浅浅地应和几句，笑着挂断了周经理的电话。
看来这场谈判比预想中更麻烦一点。
刚从冰箱里拿出牛奶放在桌上，手机上便弹出一串陌生的号码，白韫对比着名片上的数字，按下通话键，率先开口：
“陈助理，我想与你们老板谈谈。”
周经理第一时间就把白韫的要求告诉了陈觅，他转头看向坐在老板椅上的顾谨，指了指手机。
顾谨垂着眼眸，沉默地继续翻看文件，总之就是不给陈觅回应。
陈觅跟了他六年，最懂他的臭脾气，叹口气，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抱歉，我们老板不愿意出面，您与我谈就行了。”
“那麻烦您帮我传个话，我手里关于橙柠的黑料，不止昨天拿出来的那点。”
白韫停顿一会，喝了口牛奶，才悠悠地继续说道：
“我是诚心与和安合作，这部新剧还未开播，借这次机会把热度打上去，我也能再往上大垮一步。”
要和安倒，也要新剧的热度，陈觅打心里佩服白韫的野心与大胆。
这种行差踏错一步便有可能断送前程的赌局，她却敢投入手中的所有筹码，倒是与当年的愣头青顾谨有的一拼。
陈觅开的免提，白韫平淡的声音中却透着一丝傲然，仿佛一切都在她的运筹帷幄之中，顾谨突然停下了手，嘴角挂着止不住的笑，眼里满是得意。
陈觅捂住听筒，无语地看向顾谨，听他指令——“让她来和安。”
“白小姐，您有时间可以来和安一趟吗？合约等事宜，还是尽快解决比较好。”
陈觅没直说，白韫却听明白了，轻笑一声，高悬着的心也跟着平稳落地：“我很快就到，陈助理替我谢谢老板。”
这话一字不差地落进顾谨耳里，他这会却知道装正经了，轻咳一声，收起脸上的笑，继续翻看文件。
陈觅无奈地扶额：“boss，这份文件你今天早上都翻了八百遍了。”
“……这是与未来员工签约的合同，我自然得看仔细一点。”
呵，真是好一个未来员工。
“之前那个影帝签过来的时候，您理都没理，还有那位视后也是，您躲她跟躲鬼似的。”
“陈助理，话密了。”
陈觅老实地闭上嘴，准备出门回自己的助理位，又突然被叫住：
“你下去等她。”
“……收到。”
白韫昨晚吃了胃药，胃却仍旧隐隐作痛，她皱起眉，将胶囊倒进手心里，就着冰水直接咽下，走进衣帽间，挑挑拣拣，总算选出一套比较正式的搭配。
紧接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打电话喊来蔚姐，认认真真地给自己化了个伪素颜妆，妆感极淡，连口红也是特意选贴合原唇色的裸色。
白韫站在落地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穿着白色吊带配长牛仔裤，套一件薄绿防晒衬衫，蓬松饱满的鸡毛半扎发分出两缕垂在胸前，平添一丝慵懒。
青春又明媚，一如在清晨盛开，花瓣上挂着露珠的纯白波斯菊，几片轻薄狭长的花瓣张开，在阳光的照射下像一副静物色彩画。
恰好蔚姐走进卧室，透过镜子与白韫对视，两人眼中皆是势在必得。
白韫神色一凛，轻轻抚平领口的褶皱，整理好领子：“联系到谭念慈了吗？”
“放心吧，我与他一直保持着联系，水军也准备好了。”
到嘴边的话突然噎住，蔚姐颇有些感慨地说道：“韫儿，开弓没有回头箭。”
白韫轻笑一声，放下手，弯腰捏起随手丢在床上的名片：“继续往前走就行了，这种情况下我也没资格去思考其他的。”
她抬起头，明亮的光线落在侧脸上，镜中倒映出立体的剪影，眼中盛着骄阳：
“走吧，去和安。”
和安娱乐大楼，位于不夜城寸土寸金的 CBD，巨幅的电子屏幕挂在高楼上，占据了一半的天空，24 小时滚动播放着奢侈品广告或影视切片、新专 MV。
当然，出镜的艺人皆为和安娱乐门面，拿自家大楼给自家艺人宣传，多少明星眼馋这张 3D 裸眼大屏，一分钟按万计算的价格，除了和安谁能有这么大手笔。
曾经白韫也是艳羡的一员，她手上奢侈品牌的代言远没有出名的前辈多，最拿得出手的是 GUCCI，是她凭《头雁》得到金像奖最佳新人后才拿下的代言。
而如今站在这副屏幕面前，她突然觉得这也没什么。
不过是更贵一点的宣传方式罢了，这屏幕里的主角，未必不能是她。
白韫走进建筑的那刻，无数视线齐刷刷聚焦到她身上，或好奇或疑惑。
她始终目视前方，脸上保持着恬淡得体的笑，跟在身后蔚姐则表情严肃，一前一后，反差极大。
刚走到前台处，白韫便注意到了坐在等待区的一位小哥——
身穿板正的西装，裁剪得体，线条流畅，手腕处的刺绣复杂而精细，不是高定就是高奢。
他的身份不简单。
这是白韫对他的第一印象。
只是余光中向他投去一道视线，便敏锐地被捉住，侧头与白韫对视着，他眼中的警惕很快消散，转而变为平静的水面，不起一丝波澜。
陈觅起身向她走来，表情恭敬，举止绅士而疏离，让白韫想起一个人。
“白小姐，您好，我是陈觅。”
她了然地勾起嘴角，主动伸出右手:“你好，陈总助，对我用‘你’就好了。”
陈觅伸出手背碰了碰白韫的手心，便算是握过手了：
“虽然 boss 答应与您谈一谈，但实际上还是与我谈，boss 会通过我做出回应，白小姐，见谅。”
“明白的，能得到这次机会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微型蓝牙耳机里传出一声冷笑，陈觅无语地抿了抿唇，转身走向电梯：
“白小姐，请跟我来。”
狭小的空间里，白韫与陈觅各站在门边的折角旁，蔚姐则站在白韫身侧。
白韫看见他按下最顶端的按键，随着电子屏上的数字不断增加，一阵失重感让她觉得有些头晕。
“白小姐，您的作品我事先看过，演技很棒，剧本也都不差，但就如周经理所说，能拿得出手的，不多；您的演技不缺技巧，独独少了情绪。”
陈觅冷冽的声音回荡在电梯间，如尖锐的冰锥刺进她与蔚姐的心里，一时四下无语，整个空间显得过分安静，只能听见电梯厢上行与吊绳摩擦的声音。
白韫 19 岁出道，如今快六年了，参演的电视剧不少，只是前期大多是小配角，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作品。
直到她出演古代权谋剧《雀台》里的小女官安芸，原本只是推进剧情的配角之一，却因其坚韧不拔、欢脱纯真的人设成为观众心中的白月光。
这也多亏导演功底扎实，仅仅几个片段就立住了人设，在角色死亡后又通过主角的回忆拔高人物形象，温柔的古早滤镜配上感伤的背景音乐，瞬间为白韫收获了一大批粉丝。
因为这个角色，白韫喜提“东宫小芸娘”的称号，那段时间关于芸娘的剪辑与帖子层出不穷，随着热度的提升，她的身价也水涨船高。
在娱乐圈，热度就是天，你有粉丝有话题才能被人看见，才拿得到更好的剧本。
很快，白韫拿下一部青春校园群像剧的女主角苏禾，那个时候她才 20 岁，演这个角色相当于本色出演。
她拼尽了全力展现出最好的演技，每天焦虑到失眠掉发，好在最终换来了一个不错的成绩——
热度断档第一、央妈亲自下场推荐，哪个新人第一次演主角能达到这个成就？
同行都说白韫运气好，她没反驳。
这个世界不缺美丽的女人，娱乐圈更不缺，胆识与能力远比外貌重要，运气更是。
有了这个开端，白韫后面的路越走越顺，一直演到她 23 岁，她遇见了人生的第一个滑铁卢，被公司雪藏、被好友背叛，她销声匿迹了两个月。
再回来，她费尽心力想要攀上院线的高度，“只会演青春偶像剧的女演员”这个标签几乎在她身上定型，日复一日，停滞不前的事业近乎要打碎她所有的自信心。
白韫只好先放弃转型的目标，友情出演了《兴尽舟晚》里的民国女戏剧演员，恰好结识了指导老师——许冉许影后。
靠着许影后的推荐，白韫拿到了人生中第一部电影剧本《碱血症》，虽然只是配角，对那时的她来说却是不得了的机遇。
或许真如他们所说，她的运气很好。
再后来，白韫结识了几位导演，又演了几部电影，有配角也有主角，终于在她 25 岁生日之前凭借公路片《头雁》拿下最佳新人奖。
六年时间，从不知名艺人到金像奖最佳新人，成为 00 后当红小花之一，所有成就却被轻飘飘地概括成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