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寒之名,一时让整个圣都之人无不闻风丧胆,却又咬牙切齿。
太子再昏庸无能,也是一国储君,是君,一个卑贱无耻的阉人,他怎么敢屠戮太子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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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下一章揭晓李淳之死的真相,又反转,但不洗白[狗头叼玫瑰][比心][红心]我个人觉得还是有点刺激的[狗头叼玫瑰]
第107章 神仙药
此外,李淳下诏废太子与驾崩的消息,前后只隔了三天。
旧太子李铭已被废杀,却未曾立新太子,沈不寒没有和任何朝臣商议,直接动用神策军权,将李宣从十六王宅中接出,宣布李淳驾崩前指定由十三皇子李宣继承大统。
李淳驾崩疑点重重,是个有见识的朝臣都会有所怀疑。
论年齿、论出身,齐王李穆、吴王李勋,甚至其他一众藩王都在李宣之上,李宣不受李淳重视喜爱人所共知,李淳怎么可能指定让李宣继位?
然而沈不寒却亮出了李淳的遗诏,经过整个翰林院鉴定,确实是先帝遗诏无疑。
朝臣中有非常多的人提出异议,扬言是沈不寒弑君夺位,其心可诛,但都被沈不寒用手中的神策禁军和凤翔卫镇压了下来。
从李淳驾崩到李宣正式登基的那段时间,整个圣都都弥漫着血色恐怖。
齐地、吴地距离圣都都非常远,李淳当年害怕李穆和李郓威胁到李铭的地位,故意将他们的封地封得很远。
这也直接导致,齐王和吴王接到先帝驾崩的消息本已迟滞,就算心有不甘打算发兵也已经来不及了——
沈不寒已经清扫完了整个圣都,李宣已经坐上了皇位,整个朝堂已经承认了李宣新君的身份。
在沈不寒软硬兼施的雷霆手段下,没有人敢妄言元德帝李淳之死,但在很多人心里,沈不寒依旧有极大的弑君可能,只是现在没有胆量说出来罢了。
“怀风,我想你应该能隐约猜到,先帝驾崩后,你能如此迅速地控制住朝局,背后必然有我的推手。”
“这些年我一直没有追问先帝之死,是因为在此之前这个真相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但是现在,我必须要知道这个真相,因为它现在对我很重要。因为——”
李琅月将沈不寒的手越握越紧,她的十指,几欲渗进沈不寒沸腾的血液。
“因为你对我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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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琅月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沈不寒,惶恐与惊悸在沈不寒的血管中急剧的膨胀,似乎下一瞬就要爆体而出,将他肢解。
李宣有一句话说得没错,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李琅月的人不是他,而是李琅月自己。
他认识的李琅月恩必报,仇必偿,就这一点,他大概能知道她对大多数人的态度。
然而李琅月对元德帝的态度,沈不寒琢磨不清。
他无数次试图站在李琅月的角度,揣度她对元德帝的感情,但每一次都因为他对李淳的憎恨太过沉重导致无功而返。
若说恨,元德帝当年为了维护李铭,以至师父含冤枉死,师娘抑郁而终,他被迫受辱,李琅月应当是恨的。
可在这重重恨意之外,李琅月对元德帝应该也是感念的。
如果没有元德帝的准允,就算是苏先生,也没有资格将李琅月接到身边,遑论将李琅月收为弟子,让她进入学宫并参加科考。
七年前,李淳虽然用李琅月的身世秘密威胁他翻供,但李淳也保护了这个秘密十余年,让李琅月能够假死脱身,离开西川谢府开启新的人生。
七年前,李淳虽然驱逐了李琅月,让她非召不得还朝,还将她派到当时局势动荡危险重重的河西,可能够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封地,成为一地的节度使,后来还加授同平章事,允她婚嫁自由,李琅月便已超过大昭很多的公主了。
更何况,论血脉,李琅月并不是真正的公主,李淳对李婉音是有爱的,但对谢延,同样恨之入骨。
李淳能给予李琅月如此恩宠,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期了。
李淳还有一点,和李婉音、谢延之流都不同。
李淳是君,是大昭最高无上的君主,对君王的忠诚凌驾于世间一切道德法则之上。
沈不寒捉摸不清李琅月对李淳的感情,他害怕他一张口说出真相,李琅月会无法接受。
如果李琅月无法接受这个真相,这与杀了他也没什么区别。
沈不寒可以接受李琅月对他如锦珠待杨迁一般,嫌恶他是个腌臜下贱、卑污不堪的阉人,他可以接受李琅月利用他、玩弄他、厌恶他,甚至是舍弃他……
他唯一不能接受的是,李琅月恨他,与他反目成仇。
她说这个真相很重要,因为他对她很重要。
沈不寒知道李琅月最渴盼的一直是自己的坦诚相待。
关于他的所有一切,他都可以向李琅月和盘托出。可唯独元德末年的血雨腥风,是他本决定带进棺材里的秘密。
他的人生有两段梦魇,一段在元德二十一年,一段在元德二十五年。
元德二十一年,是别人要杀他,虽然血腥可怖,可沈不寒问心无愧。
然而元德二十五年的他,成了满手鲜血的刽子手,杀了很多很多无辜的人,编织了很多很多的谎言。
沈不寒每每回想起自己在元德二十五年的所作所为,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应该下地狱的人。
对于世人的猜测,只要他不承认,那就永远只是猜测,最终随着虽有活着的人死亡,成为腐烂的泥。
但只要他承认,就是板上钉钉罄竹难书的罪恶,不可能有任何人会宽恕。
“德昭,你一定要知道吗……”
暗夜里,回荡着沈不寒与李琅月重叠在一处,如擂鼓般的心跳。
“要,我要知道。”李琅月笃定地回答,“我只有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才知道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沈不寒痴痴地凝望李琅月,用目光将她的模样刻进他的每一块骨头。
沈不寒深深地呼吸着,随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在睁眼时,他已经做了决定。
人间疾苦,他如蝼蚁卑贱,她如日月耀眼,可就是这样的他,竟然得到过她最纯粹的爱。
他死而无憾。
就算他说出真相后的下一刻,她就将匕首刺进他的心脏,他也认。
是他犯下的罪孽,就该由他来偿还。
“好,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沈不寒将李琅月搂入怀中,将脸埋在李琅月的颈侧,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每一分气息,如享用最后的晚餐一般,要这些气息与爱意全部烙在肺腑之上。
李琅月感受着沈不寒的手臂如何一分分地收紧,像是想把她融入他的身体。
在她快喘不上气的时候,终于听见了沈不寒的声音——
“先帝……可以说是我杀的……”
在说出这番话时,沈不寒似乎听见了自己筋脉断裂的声音,在说出真相的那一刹,他便已经后悔了。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她已经开始恨他了,那便让她恨一个完整的他吧。
“当年先帝喜服金丹,我偷偷改了金丹的配方。”
那些术士虽然招摇撞骗,但也不敢随便用药。他们制造的金丹有一种微妙的平衡,既能让李淳陷入一种飘飘欲仙的幻觉,又不至于让丹毒入骨,突生恶疾。
毕竟术士们也希望皇帝活得久一些,这样才能骗取更多的钱财。
沈不寒悄悄在金丹中添大了水银、丹砂、硫黄的含量,在如此剧毒的催化下,李淳很快就病倒了。
“至于李铭……是我暗中派人传话,声称先帝存有改立太子之意,逼他举兵逼宫的。他的谋逆之罪,是我一手策划的……”
沈不寒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的自己是如何恶贯满盈。
李铭谋反被他亲手砍下头颅,那时元德帝还只是瘫痪在床,中风不能言语,他提着李铭的头颅到元德帝的床前,将李铭的头扔在李淳的身上的。
他欣赏着李淳眼里排山倒海般的惊惧,李淳大张着嘴,极力想说出“谋反”二字,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有涎水从嘴里不停地淌出。
因为他已经用药毒哑了李淳。
因为李淳是皇帝,所以他就可以对旁人的冤屈视而不见,可以颠倒黑白、枉杀忠良的话,那他沈不寒为什么不可以?李淳这样的人又凭什么为自己发声?
“也是我,当着先帝的面矫诏,写下废立李铭改立李宣的诏书……”
元德二十五年,沈不寒当着李淳的面,在诏书上加盖国玺。
诏书上的字是沈不寒写的,与李淳亲笔所书,别无二致。
“陛下,当年你说苏先生手书,都是奴婢模仿苏先生的笔迹伪造的。那您现在看看,奴婢模仿您的手书,模仿得像不像?”
为了这一天,沈不寒筹谋了数年。他本就擅长模仿各种人的笔迹,重新得势后在李淳身边卧薪尝胆,有意模仿,终于到了笔迹能够以假乱真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