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你没有经过你父皇的苦难,很多事情,你可能无法感同身受。”李琅月握着李顺懿的手,“对你来说,这可能只是一段前尘往事,可对你父皇来说,是刻入骨髓的痛。”
因为没有生母的庇佑,因为生母的身份卑贱尴尬,因为盛宠的崔淑妃有意为难,李宣整个年少时光都过得无比艰难。
很多苦楚,李宣从未对李琅月提过,但设身处地地去猜,李宣一定想过,如果他的阿娘能够活下来,能够陪着他一起长大会是什么样。
李宣最开始和李琅月搭话,便是以为李琅月和他一样没有阿娘。
“可我还是觉得这对崔小侯爷不公平。”
李顺懿非常认真地同李琅月道:“父皇和祖母的苦难,是皇祖父和崔淑妃造成的。”
“皇祖父明知祖母之前就与崔淑妃的姐姐有旧怨,还故意把祖母派到崔淑妃宫里为婢女,这不就是故意为难祖母吗?”
“因为皇祖父对祖母和父皇无情,才会任凭祖母红颜薄命,父皇年少艰辛。”
“还有崔淑妃,山南崔夫人和祖母有嫌隙,那是因为前山南节度使既想要清河崔氏的显赫门第,又想要倾国倾城的美人温香软玉在怀,既要又要,可不是山南节度使的错?至于祖父临幸祖母,那也是祖父一时色令智昏,崔淑妃又有何道理把过错都归咎到祖母头上?”
“冤有头债有主,父皇不敢责怪皇祖父,现在把账都算到崔佑虔的头上,这是什么道理?我不认同父皇的作为,这和崔淑妃把前山南节度使和祖父的过错强加到祖母的头上,又有何分别?”
李顺懿字字句句有理有据,井井有条,丝毫为提崔佑虔的为人和与他的过往交情,只是从法理和情理的角度,认为李宣苛责崔佑虔实属不该。
“你说这话,真的不是因为喜欢崔小侯爷?”
李琅月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李顺懿的脸颊瞬间羞得比天边的晚霞还红。
“我……我承认,我……我是有些喜欢崔小侯爷,但这和我的立场没有关系!”
李顺懿虽然害羞,但还是很坦然地同李琅月道出了自己的心思
“我会和父皇说明白我的立场的,虽然父皇可能不一定听我的,但这就是我的态度。就算我不喜欢崔佑虔,就算被父皇为难的人不是崔佑虔,我还是会这么说的,我只论对错!”
听完李顺懿的这番话,李琅月颇有些感慨。
“我们福安长大了。”李琅月摸了摸李顺懿的头。
“十四岁啦,马上就十五了,小姑姑十五岁的时候都考中榜眼了,怎么还在这里取笑我。”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李顺懿的气也消了大半。
李顺懿有自己的主见,李琅月是欣喜的。
至少现在她能够确定,李顺懿不会被感情牵着走,就算她非常非常喜欢崔佑虔,她也不会丢掉她自己。
“对了小姑姑,父皇刚才说你比他更清楚赠人姚黄牡丹是什么意思,父皇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那姚黄牡丹虽然名贵,可不也就是一个新科进士的彩头吗?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别的深意?”
“小孩子别好奇那么多。”
“哎呀,你怎么又把我当小孩子啊,这你们都不告诉我,下次我又收了别人的姚黄牡丹,一不小心又惹父皇生气了怎么办?”
李琅月被李顺懿抱着胳膊晃,晃得实在受不了了才开口道:“我进士登科那一年,收了别人的姚黄牡丹。”
“那年是沈大人抢先寻了姚黄牡丹,所以沈大人把花送给了小姑姑你?”
李顺懿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眼睛瞪得提溜圆,嘴也长得老大。
那日她在万国春见到小姑姑和沈大人,隐隐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些日子小姑姑为了替沈大人翻案,那可真是忙前忙后。
小姑姑知贡举,特意请了沈大人做通榜。
小姑姑本来应该坐在皇室席上,结果却坐到了宰相那一席,坐到了沈大人的旁边。
还有,还有!沈大人和小姑姑当年可是同门师兄妹,一个状元一个榜眼!
早年间,沈不寒李琅月为了争状元势同水火的谣言甚嚣尘上的时候,李顺懿还小,未曾听闻过。朝堂上两人相互弹劾之事,李顺懿也全不知情。
李顺懿凭着自己的直觉去猜测——这两人肯定有猫腻!
“小……小姑姑……不是吧,你和沈大人……”李顺懿瞠目结舌,“你不会就是因为沈大人是宦官的缘故,才想去和亲的吧?”
“不是,别乱猜!”李琅月非常严肃地同李顺懿道,“这涉及朝政大事,你千万和别人胡乱咬舌头!”
“小姑姑,你糊涂啊!”
李顺懿好像一点都没把李琅月的话听进去:“这沈大人现在虽然是宦官,不能行人道,但是你可以把他收作面首养在自己府上啊!”
“以你的权势地位,找一个还算顺眼的驸马生了孩子再把人踹开,生的孩子你和沈大人一起养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想不开要去西戎和亲呢?”
李琅月发现,她是真的小瞧了李顺懿。
“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平时看着乖乖巧巧,和糯米团子一样温良无害的小女孩,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今天也是高兴得昏了头了,才会把自己和沈不寒的事情告诉李顺懿!
“我和沈大人的事情不许乱说,听到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我的好姑姑。”李顺懿抱着李琅月不撒手,“所以,崔小侯爷送我姚黄牡丹,也是和沈大人送姑姑姚黄牡丹一个意思吗?”
“我不知道,你自己去问他吧!”
“还在生气我发现了你的秘密呀?”李顺懿扑在李琅月怀里撒娇,“可我也告诉你我的秘密了呀。”
“我发誓,如果我把你的秘密说出去了,我就……就罚崔小侯爷不喜欢我!”
李琅月一时无言以对。
她想,今天一定是所有人都喝酒喝上头了,不然怎么会做出这么多蠢事!
第43章 四方馆
宴席散毕,沈不寒领着西戎使者回四方馆下榻休息。
“贵国使者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多谢沈大人。”野利思律进入四方馆后,对四方馆的一应布置也还算满意,“暂时没什么需要的了。”
“那没什么事,本官便就不打扰摄政王和公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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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不寒并没有直接离开四方馆,而是从一处密道进入四方馆的地下。
早在西戎第一次派遣使者前往大昭求亲的时候,沈不寒就已经开始命人秘密改造接待各国来使的四方馆。
经过改造的四方馆,有一条暗道能直通主屋的地下,地下密室的结构特殊,只要使用特殊的传声管,就能清晰地听见主屋内的声音。
为了阻止这场和亲,沈不寒一直在做各种准备,甚至在暗中学了西戎语。此时的他安静地坐在地下密室里,听着四方馆主屋里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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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利思律今日与大昭的官员相互应酬喝了不少酒,此时醉意上头很是疲倦,草原本就没有这许多讲究,野利思律解了衣裳本倒头便睡。
半梦半醒将要睡着之际,一双水蛇似的手臂突然环上了野利思律的脖颈,女子柔软无骨的身体,裸露滑腻的肌肤随即贴了上来。
野利思律立刻展现出草原人野狼一般的警觉,以为是大昭要对他使什么美人计,立刻将来人压在身上,从枕头底下抽出匕首,抵在那人的脖子上。
“是我!”来人惊呼出声。
野利思律甩了甩还有些昏沉的脑子,借着稀疏的月光才看清,被他压在身下之人竟是完颜雅。
野利思律立刻酒醒了大半,直接翻身下床,抄起一旁的被子全部丢在完颜雅身上,将人盖了个严严实实。
“完颜雅,我警告你,你若是再胡闹,现在就立刻给我滚回西戎去!”
野利思律大手一挥,将一旁桌案上的茶盏全部被挥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本公主无理取闹?”
完颜雅在宴会上积攒了好久的脾气,此刻混合着屈辱终于得以爆发:
“野利思律,明明不知廉耻的是你!定国公主不过就是有几分长得像母后,你的眼睛就从她身上下不来了!”
“你还有脸说我无理取闹!你信不信我现在立刻就修书一封给母后,告诉她你在大昭的浪荡行径!”
“放肆!”
野利思律也是被完颜雅这番话给激怒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反手就给了完颜雅一巴掌:
“你自己毫无廉耻之心就算了,还在这里以小人之心妄自揣度本王!本王不过例行公事,岂容你在这里随意攀诬!”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完颜雅的脸上立刻出现了明显的指印。完颜雅摸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突然笑了起来。
“毫无廉耻?随意攀诬?”
沉沉暗夜里,完颜雅笑得特别阴森可怕,她丢开身上的被子,毫不顾忌地走向野利思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