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出于对闺女百分百的信任,江玉成也没法那么快接受相信这个事实。
江玉群有些复杂地看了大哥一眼,自打春尾宴后,他不像从前那么敌视江玉成了,但也没法一下子尽弃前嫌,与大哥交好。兄弟之间保持着不远不近、不尴不尬的关系。
“行了,信不信不是重点。玉成,你可给你媳妇说了?”
“已经派人送过消息给她了,幸好侯府的一些铺子,还能调出米面粮油来,就是棉衣和被子还差了一些,茹儿应该会跟乔家说的。”
江玉群一下子想起来,下午刚过来的时候,他爹就说过的大嫂因为要为大侄子和小侄女祈福,决定帮助族人的事,难怪他觉得有些仓促了,没想到还真是个借口。于是他立马道:“爹,若是大嫂那边还缺,我们二房这边应该能匀一些出来的。”
老侯爷点头道:“那就好,这事儿你们兄弟两一起去办吧。”
说着,老侯爷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到外面那大雪纷飞的景象,道:“今日你们七叔,差点就把让我支持他当族长的话,直白地说出来了。要不是我挡了两回,又岔开了几次,今天都没法应付过去。”
江玉群这才明白,为何亲爹没有照例留七叔用晚膳。
若是留下用膳,必然会喝酒,到时候七叔借着酒劲,真把当族长的事儿说出来,想婉拒都难。
七叔做出这等苛待族人的事,他爹肯定不能让七叔当族长了。
“爹,七叔克扣一事,须得揭发出来。”江玉成很快反应过来了。
江玉群立马道:“以七叔的性子,应该早就找好背锅的人了吧?”
老侯爷转过身来,道:“我们又不是想这一次,就将他打落。此事一发,他暂时就开不了口让我们侯府送他上族长的位置了。”
“七叔在族中经营近十年,又有四叔爷为他打好的人心基础,一时半会是没法直接将他拉下来的。”江玉成补充道。
江玉群也不笨,逐渐领悟过来了:“所以先将此事揭发出来,至少要拖慢一些他的进度。”
父子三人就此事,好好地商量了一番。
第二天天还未亮时,侯府各处就升起了灯火,照得通明。
平日里可以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的江遐年,也被迫早早地就醒了,木木呆呆地任由乔氏给她梳洗装扮。
弄好了后,乔氏将小闺女交给江巧年照看,自己忙着去招待族中女眷了。
等到天亮起时,便正式开祠堂祭祖。
女眷们和男人们一样,也要守在祠堂外等着,先由老侯爷念一篇祷文,然后由族中的长辈,在前头照着族谱念名字,一家一家地进去给祖宗磕头上香。
整个过程又长又繁琐,江遐年早早地被抱着去祖宗跟前露了脸以后,就在下面昏昏欲睡了。
幸好娘和亲姐都体谅她被吵醒,还帮她遮掩着。
一直到快中午的时候,祭祖也终于接近尾声了,江遐年才逐渐清醒了过来。
祭祖完毕后,这些族人都会留在侯府吃顿饭再回去。
就在大家推杯至盏的时候,有个身影背着两个袋子,跌跌撞撞地冲进了侯府:“侯爷!求你给我们做主啊!”
这一嗓子,让前院的客人们全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筷子、杯盏等物,朝着门口看过去。
老侯爷微微抬了抬下巴,立马就有人去将被拦在前头的人,带了进来。
大多数族人不认得这人,坐在主桌的七叔爷,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不由得瞳孔一缩。来人正是江琴!
只见江琴快速跑了过来,手脚麻利的将两个口袋打开,抓住口袋的底部一倒,里面长虫的米、发霉的面,还有一块暗沉成了褐色的肉,都摊在了所有人面前。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又飞快地跪在了地上,大声道:“侯爷!求您看在咱们都是江家人的份上,救救我们的命吧!这就是七爷给我们这些族人的粮食,这叫我们怎么过年,怎么过冬啊!”
江遐年被姐姐抱着偷偷摸到前院门口时,正好听到江琴这控诉一般的声音。
昨天才吃了瓜,了解了江琴的遭遇,今天她就出现在这儿告状了,真是太刺激了。
江遐年期盼着祖父和爹,能明察秋毫,把那个会装会演的七叔爷真面目揭露出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时,老侯爷和江玉成就知道,小孙女又来凑热闹了。
这事儿也是托她的福,能够被发现的,她想看个热闹也不稀奇。
父子两装作没发现她来了,看了七叔爷一眼后,又转向了江琴:“你说你是我们江家族人,你叫什么名,父母又是何人?”
江琴忙应道:“晚辈江琴,我爹叫江大川,我娘叫杨翠儿,我爹说,我家往上两百年,跟侯府是一家的。”
老侯爷招了招手,管家江信就上前道:“回侯爷,江大川是侯府天祖一脉的。”
算算时间,天祖那一辈倒是不到两百年,但也有一百多年了。
有了江信的话,众人才信了这个江琴的身份。
老侯爷又转向七叔爷,问道:“七弟,这位本家姑娘的话,可是真的?”
众人又唰唰地看向七叔爷,果然看到他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江遐年也伸着脖子左看右看了一会儿,终于能看清七叔爷的表情了,发现他那一脸震惊没有一点假装的痕迹,就忍不住撇嘴,可真会装!
“二哥如此问我,令我十分惭愧,因为此事虽是我吩咐人去做的,却不知……不知下面的人会这样糊弄,”说着,他一脸愧疚道:“这都是我的错。”
一开口,就先甩了锅,但又将责任揽到身上,应变能力真强!
江遐年啧啧称奇:【这个事情,明明打了七叔爷一个措手不及,他却能立马做出最恰当的反应,真是厉害!可惜了他一肚子聪明劲儿,又不肯走正道。】
江琴也没想到,这个七爷在自家这种穷困的族人面前是一副趾高气昂的嘴脸,到了侯府这样有权势有地位的族人跟前,又做出这般通情达理的模样,惊得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这姑娘只见过底层人的穷凶极恶,哪里见识过这等变脸的能耐,整个人都呆住了。
其他人忍不住议论纷纷:“七爷为人仁厚和善,不会做出这等刻薄之事的,定是下面的人背着他做的。”
“我也觉得是这样,一袋米一袋面一块肉,又不值几个铜子儿,哪里要费那心。”
“咱们族中产业不少,从哪儿捞好处不是捞?何必在这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下手?”
“这姑娘是故意选了今天来的吧?祭祖不见人,告状倒是跑得挺快的。”
……
听着周围的人的议论,江琴感觉脑瓜子里有点嗡嗡的,几乎要晕过去。
明明她才是受害的人,为什么这些人都帮着欺负人的七爷说话?难道就是因为七爷比她们家有权有势吗?
江遐年听到族人们的议论,忍不住吐槽:【难怪侯府倒台的时候,江氏一族屁都没敢放一个,连我这个有机会保下的侯府血脉,都没人伸手拉一把,族里都是这种人了啊!也难怪七叔爷觉得自己能当族长,族人们太好哄骗了呗。】
老侯爷和江玉成听到身边的议论,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神,庆幸已经商议好了,今日之事先点到为止,不然以族中如今的人心向背,别说拉这位七爷下马了,怕是侯府自己也讨不着好。
于是,老侯爷道:“既如此,七弟是让哪位管事负责此事的,叫过来问问看吧!我倒要看看,哪个胆大包天的奴才,竟然能爬到我们江家人头上作威作福,还吸我们江家人的血供养自己!”
他威严的声音,一下子传进了在座的每一个人耳朵里。
七叔爷暗暗咬牙,老侯爷这么一说,就是把江琴和在座的各位,都划到了同一阵线了,这个“江家人”一出,就会让许多人生出同仇敌忾的感觉来,不舍弃一两个人顶这个雷,他自己怕是没办法好好脱身了。
江遐年欣赏着七叔爷的表情,心里乐得很:【七叔爷快心痛死了,要用心腹顶锅才行啊!不然回头祖父和爹审问起来,对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一问三不知,就糊弄不过去了!活该!那些爪牙也没一个好东西,欺男霸女、克扣用度、踩地捧高、耀武扬威的事都没少干。】
通过江遐年的心里话,老侯爷等人都知道了,七叔爷是用了壮士断腕的决心,才说出了两个心腹的名字。
很快人被押了过来,江琴一看到他们,眼睛就要冒火了,恨不得扑上去撕咬他们,让他们好好出一次血。
两人被押着跪下后,不等老侯爷开口发问,七叔爷就抢先开口道:“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克扣了发放给族人们的银钱和粮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