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情况,老侯爷和江玉成都不陌生,负责采购的人,确实容易捞油水,这个事儿军中就很常见。
只是父子两都难以接受,贪墨竟然贪到了族人的身上,这和从血脉相连的亲人身上刮血肉下来滋养自己,有什么区别?
老侯爷有前面的铺垫,接受度还好一点,江玉成的眉头,确实忍不住皱紧了。
因为亲爹的关系,江玉成和江玉群兄弟,对这个七叔的印象也极好,以为他和他爹一样,是一心为族人的人,兄弟两甚至觉得这个七叔当族长也可以。
可今日,江遐年就这么直接地将七叔的好人皮撕开了,让他看到了肮脏丑陋的内里本质,要不是江玉成经过多年历练,心性强出一般人许多,此时怕是难以坐得住了。
【这个事情,好像激发了七叔爷的另一种恶:贪财。族人被他不断压缩和克扣救济物,也没什么人敢站出来,江泽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大家想要活命,就要乖觉一点,苟活着总比冤枉送命要强得多。再加上七叔爷实在是会控制人心,对于那种胆小怕事,真心臣服的,他还偶尔给点好处,那种面服心不服的,就会被他当做典型孤立起来。有个叫江琴的族人,她娘在生她时伤了身子,就一直身体虚弱卧病在床,后来她爹又在做工时,被石头砸了背,家里的病患就变成了两个。】
这个人,老侯爷和江玉成都有些印象,主要是这家人境遇实在太差,侯府还特地送了银钱过去,帮他家填补了一下治病吃药的窟窿。
难道她家有了不好的事?
【父母都成了病患,不到十岁的江琴,就背负起了家庭的重担。本来有族中的接济,她家还能勉强应付每月两个人的治病和汤药钱,可七叔爷来了后,口粮变差就算了,还要克扣银钱,江琴家就受不住了,于是江琴就跑到七叔爷那里问是怎么回事,要个说法。七叔爷也从不知道,一个未婚的女子,就敢那么泼辣,直接在他跟前打滚痛骂,因为那银钱就是江琴父母的命。】
【为了事情不闹大,七叔爷安抚了江琴一番,先按照从前的规矩,给了她两个月的银钱,然后将这个消息放了出去,故意模糊江琴父母的病情,制造谣言说江琴其实是借口父母的病在敛财骗钱,七叔爷也是被她逼得没办法,才只好给了她钱的。一些族人不敢跟七叔爷这个管事的闹,但他们和江琴一样,都是光着脚的,都一样穷,谁也不怕谁。不忿之下,他们冲到江琴家里砸了一通。】
老侯爷的手,轻轻拍着小孙女,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暗暗惊讶堂弟的歹毒手段和心思。这种分化和树典型的手法,他在军中用时,都不敢用这么狠,就怕军中的男人都受不住,结果这厮直接用在了族中女眷身上!
江玉成也有点坐立不安了,这些手段,他大多是在官场上见识的,还没在别的地方看到过,七叔怎么能用在自己族人身上?
更何况,人家只是要一个月不到一两银子的医药钱而已,族中又不是出不起,何必用那么残酷的方法?
江玉成想起自己之前了解过的江琴家的情况,心里就觉得很过意不去,那一家人已经那样倒霉和不幸了,还火上浇油的话,真的不会遭天谴吗?
【这个事闹得动静不小,族长也听说了一些,但不了解内情的族长,还以为是江琴得罪了族人,才引得大家都对她家不满,正好七叔爷主动说自己可以去调解此事,族长出于信任,就全权交给了他。七叔也以好人和中间人的形象出现,为双方调解,最后终于达到了一个平衡,大家的银钱还是一样的,但江琴父母的看诊和医药,由族中负责,也就是大夫由族里找,药也由族里负责提供。】
江玉成第一反应是,这个办法好像还不错?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立马被打脸了,【江琴勉强接受了,只要爹娘还能继续看病,能有汤药缓解病痛,其他的都可以让步。但她也没想到,七叔爷给她爹娘请的大夫,不是从福京城里请的,而是各种游方郎中,其中不少还是专门骗钱的。药材更是做手脚的地方,人参能用萝卜代替,连甘草这种常见的药材,都会用更便宜的桂枝之类的替代,反正江琴不识草药,也识别不出来。药方本不能随意更改,这样乱用药,要不对症不仅不能治病,反而会消耗身体,药性相冲也会败坏身体根基。但七叔爷靠着这个做法,不仅让不知情的族长赞赏,还弄到了不少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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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承认得太快了
看完江琴一家的事,江遐年陷入了沉默,是她见识太短了,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隐秘又狠毒的手段,被对付的人,根本难以察觉。
她有些想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因为手中的权力,可以直接决定别人的命运吗?
老侯爷不着痕迹地将小孙女搂紧了一些,让她不要害怕。人心就是这样的,不能直视。
江玉成有些担忧地看着小闺女,她还是太小了,没见识过什么人心险恶,此时突然了解到这些,心中的害怕和无措,太正常了。
“玉成,你这么盯着你女儿做什么?你小时候你爹可没有那么抱过你。”七叔爷察觉到老侯爷和江玉成父子的情绪有些不对,故意玩笑道。
江玉成看了这个七叔一眼,没有应答,只是对老侯爷道:“爹,年年好像有些困了,让我来哄她睡觉吧。”
老侯爷想了想,将小孙女递给了儿子。
江玉成抱过女儿,就站起身来,跟七叔爷欠了欠身,就走了出去。
江遐年嘀咕道:【别以为我没听出来,刚刚七叔爷又在挑拨祖父和爹的关系了。】
难道七叔爷以为,自家爹是在羡慕自己,能被祖父那样抱着不成?
江玉成无奈道:“年年一整日没睡了吧?睡一会儿吧,别伤了精神,嗯?”
江遐年还真有点忍不住了,打了个哈欠,趴在亲爹肩膀上很快睡着了。
将女儿哄睡以后,江玉成立即召了人来,命人带着府医去江琴家看看。
这么几年下来,江琴家的境况恐怕更加艰难了。
府医走后没多久,那雪就突然从小变大,大片大片地落下来,砸在地上,发出扑簌簌的声音。
这样的雪天,对穷人来说是追魂夺命的冷厉,克扣他们的钱粮等物,还有御寒的东西,与杀人无异了。
江玉成在外冷静了一会儿后,才回到书房里,若无其事地继续商量祭祖的事。
等到事情说完,天已经有些略黑沉,是快要吃晚膳的时候了。
七叔爷本以为老侯爷会留他用晚膳,没想到人家送客送得十分麻利。
七叔爷只好顶风冒雪地走了。
江玉群也有些不解,问道:“爹,这样的天气,何不留七叔用个饭呢?”
老侯爷无力地摆了摆手,一副没有要解释的模样,一旁的江玉成也陷入了沉默。他爹不肯开口,他就更不适合说了,这个弟弟对他并不怎么信任,说了反而招人怀疑。
江玉群有些尴尬地等了一会儿,都没有得到回应,正要找补两句,突然听到窗外有三声扣响。
江玉成精神一震,问道:“情况如何?”
屋外立刻有个难辨雌雄老幼的声音答道:“禀侯爷,禀大人,江家族中五十四户穷困人家,兄弟们都一一探访了一番,米缸中的米都有生虫,面也是陈面,还有些生霉了,肉无一例外都有腥臭味,肉色也发黑……”
老侯爷和江玉成都沉着脸听着,有江遐年的提前告知,父子两没觉得意外,只有江玉群格外惊讶诧异。
密探不仅查了粮食,还查了过年用的糖果等物,以及新年应该发的新棉衣之类的,无一例外都有问题。
族中每年过年时,都会拨数百两银子为族中贫弱之家置办一应用物,按照这个水平的话,负责采购的人,恐怕只花了一百两在这事儿上,剩下的全都贪墨了。
外面的密探禀明了情况,很快退下去了,江玉群迫不及待地问道:“爹,这是怎么回事?”
老侯爷声音发沉:“玉成,你给他解释一下吧。”
江玉成应了是,就借口收到了一些消息,说七叔爷克扣族人用度,就派密探暗中去探访了一番。
江玉成的语气平静,江玉群却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刚刚还在这里,与他们父子相谈得其乐融融的七叔爷,竟然会做出这等事?
“爹,会不会是下面的管事的欺下瞒上了?”江玉群不可置信地问,他还是难以相信,七叔会做出这等事。
老侯爷看着自家老二的反应,意味不明地看了一会儿后,才道:“玉群,证据摆在了面前了,你还这样想,可见你七叔平日里,做得有多好。”
江玉成帮弟弟说话:“爹,此事也不怪二弟惊讶,我刚知晓时,也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