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曾想,严律这里也有类似的。
“我身上也是脏兮兮的,我去旁边的小室也清洗一下,放心,我不会进来。”严律保证道。
“哎!”宁瓷还在这套裙衫的怔愣中,她强行拉了些许回忆:“裙衫也许适合,但是鞋履不一定,这个你拿回去罢。”
严律没有接,他浅笑一分:“放心,会很合适。”
说罢,他便关上清浴池的门,离开了。
偌大的清浴池,也只有宁瓷独一人在此,她这会子抖开这套湖蓝色裙衫,发现竟然也是一套襦裙,而且这套襦裙的款式,跟当年她娘亲为她缝制的那件,区别不大。
莫大的震撼在宁瓷的心头萦绕,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大约……现在街市上的成衣店里,售卖的都是这种类型的罢。
但更让她惊讶的是这双鞋履。
等她清洗完身子,干干净净地穿上这件湖蓝色襦裙,并及上这双青花瓷绣花鞋时,却震惊地发现,尺寸刚刚好,穿起来一点儿都不硌脚。
宁瓷讶异了好一会儿,难不成,严律的亡妻跟自己的身形差不多,就连脚掌大小也是差不多?
怪不得他说他爱了自己许多年,原来,是自己长得跟他亡妻相似,身形相似,就连脚上穿的鞋履尺寸都相似,所以,才对自己这般倾心的罢。
看着铜镜里穿着湖蓝色襦裙的自己,却怎么都找不到很多年前,那个青涩稚嫩略显孩儿气的脸庞了。
宁瓷就在这清浴池里,挣扎了很久,犹豫了很久。她知道,自己一旦推开这浴池的门,接下来便意味着什么。
不愿与他肌肤纠缠吗?
仔细想一想,其实是愿意的。
可她就是不喜他的身份,不喜他巴结太后之后所拥有的任何。
今夜若是把自己全部交给了他,改明儿,她有那个权利让他不再有野心,不再继续攀爬高位,不再巴结太后吗?
自然是没有的。
宁瓷在池水边犹豫很久,不安很久,直到远处法恩寺的钟声敲响两日之间的交替时,她才挪到门边儿,缓缓打开了浴门。
谁曾想,此时同样清洗干净的严律,早已在府中上下点燃了灯烛。那九曲回廊上,一路灯笼高挂,延伸向这座大宅的前方,却在此间,让宁瓷心头一慌,顿觉大震!
这……
严律的这宅子怎么……怎么……
换了一身干净松针色直裰的严律,缓步走到她的身边,并温声道:“劳烦公主殿下,随微臣移步。”
宁瓷直接道了一声:“你这宅子,怎么跟我在金陵城住的宅子……很相似。”
严律没有回答,更没有牵她的手,而是直接引着她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烛火辉映,灯笼悬挂,一步一景,却让宁瓷震惊地发现——
不对!
严律这座宅子跟自己在金陵城的家不是相似,而是一模一样!
九曲回廊旁,是一片沿围墙而种的小竹林,竹林下种着的星星点点的小花儿,是她童年时和妹妹雨烟最爱摆弄的物什。
还有九曲回廊的尽头,便是府中花厅,再往前去,就是正厅。花厅前后方各有一处小花园,小花园引向后头的内院。正厅的另一头是西厢房,西厢房的一侧一定是书房。若是辗转过去,后头便是古玩室,书画坊。往后走,便是小厨房……
内院她并未前去,但驻足观看,这里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全都跟她在金陵的家,一模一样!
“严律。”宁瓷觉得自己恐慌地走不动了,她的双眸饱含泪水,似是快要承载不住。
严律没有回头,他只是站定了脚步,也没有说话。
宁瓷看着身侧的他,颤抖着哑声道:“你……你这宅子为何……”
“请公主殿下随微臣移步。”严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回应道。
宁瓷越往前走,越发恐慌。
她开始后悔了。
她不该跟他来府上的。
她忽而看不清,猜不透严律到底是什么人。
为何他自家宅子建得跟自己在金陵城的家是一模一样的?
他是太后的最大亲信,可他却这般对自己,到底是有何居心?
他也深知,她对他所言的话不可能相信分毫,他一直都只想带她来这座宅子。
他说,他想带她来看南洋药草。
可真来了这里,宁瓷才发觉,这座宅子,才是他的目的所在!
严律他……这个彻彻底底的大反贼,太后的大亲信,他既然建了这座宅子,而这宅子不似刚刚建立,那说明,他早已布局。
所以,他布局的人,想要针对的人……竟然是自己?!
宁瓷忽而很想逃。
但她的双腿和周身仿若铁链捆绑,又好似被严律下了蛊,只是一个劲儿地,挪不动步子一般地,跟着他来到了正厅。
就包括正厅里的太师椅,红木桌案,正厅那面墙上钉着的巨幅仙鹤木雕,都与她在金陵城的家,是一模一样的。
宁瓷一直都知道,他不是好人,他是反贼,可自己一次次地沦陷,一次次地对他付出了真心。
奈何,真心喂给了早有预谋的鬼。
今夜若是在这里发生任何不测,怨不得别人。
只恨自己。
她就站立在正厅的四方桌案前,仰望着她从小到大再熟悉不过的巨幅仙鹤木雕,她颤抖着,恐慌着,认命一般地紧握双拳,痛苦道:“严律,你到底是谁?”
没有人回答。
只有身后越来越多的整齐的脚步声,取代了此间大宅内,所有的静谧。
宁瓷的心跳恐慌到最大化,她回身望去,却见一个个身着玄黑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的锦衣卫们,大踏步地在严律的带领下,乌泱泱地向着她走来!
宁瓷吓得心上一阵窒息,可再这么定睛一瞧,这些人……
不对,这些人不是今儿晚上,在酒楼里的那帮伙计吗?
严律说,那些人是他的弟兄们,怎么……怎么这帮人,又成了锦衣卫的?!
不待宁瓷思索更多,却见这帮锦衣卫们,在为首严律的带领下,走到正厅正中央,他们脸上没有先前在忆雪轩酒楼里的那般嘻嘻哈哈的笑意,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脸的庄重,一身的肃穆。
宁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看着站在最前方的严律,却在她惊骇地接连后退两步,一屁股抵着身后的红木桌案时,这帮人在严律引领下,齐刷刷地俯身下跪,对着她大声喊道——
“古庙十六卫,拜见雪烟小姐!”
宁瓷轰然大震!
第112章
古庙十六卫?!
宁瓷震惊地看着眼前这帮对自己俯身下跪的人,最终,她将所有的目光全部落到严律头顶的那枚清玉色发冠上。
看着他也是对着自己这般俯身下跪,宁瓷心头的恐慌,却是达到了最盛之处。
因为这帮人口中喊的,是“雪烟”!
她不想承认自己就是雪烟。
她也不敢承认自己就是雪烟。
因为严律。
他是太后的亲信,若是承认了,他会不会转头就跟太后告密去了?
……
想到这儿,宁瓷稳了稳心神,前后不过三五个呼吸间,她便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问:“什么……什么古庙十六卫?我……我……我根本不认得你们。”
谁曾想,此言一出,这帮人纷纷抬起难过且哀求的眼光,众人口中七嘴八舌地道——
“雪烟小姐,您的大恩大德,我们终生难忘。”
“雪烟小姐,若非您,我们早就死了。”
“雪烟小姐,您不仅是我们的嫂子,更是我们的再生爹娘!”
“……”
这样的言辞越说越乱了,嫂子也就罢了,怎么还成他们的爹娘了?!
但宁瓷瞧着这帮人所言的这些,心头堪堪放下几分警惕。
不管怎样,他们应该不是来找茬儿的。
“你们到底是谁?!”宁瓷虽是这般问的,可她的眸光却是看向了严律。
只见严律依然跪在原处,他仰起头,眸光诚恳,言辞真切,并大声地道:“不知雪烟小姐可曾记得八年前,你在金陵城郊的一座破庙里救了一帮小乞丐之事?”
宁瓷微微一怔。
她当然记得。
她不仅记得,前段时间她还想起这帮人来着。
见宁瓷没有回答,严律以为她记不得了,便继续跪着为她回忆,道:“那一天,是八年前的大年初一,由于大雪封城,我们十六个人已经好些天找不到东西,填不饱肚子了。古庙破旧,没有门窗,却是我们这些人唯一的家。我们当时只能在残破的佛像后头报团取暖,却在此时,太子殿下燕玄,带着他的死卫们来了破庙,他们计划着准备重建破庙,我们弟兄几个听了,自是不愿,两方之间厮打了起来。却在此时,你跟你妹妹来了。”
宁瓷记得当时的情景,燕玄的人将一帮手无寸铁的可怜小乞丐们,揍得那是头破血流,鼻青脸肿。她也是在那一天,第一次对燕玄产生了抵触不耐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