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律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太后归天,金人退军,待得那天……雪烟,我们成亲,可好?”
沉重的眼泪轰然而下,宁瓷扑在他的怀里,用力地点着头,道:“好。”
随着他二人相拥相依的身影,再度倒映在窗牖上,一只鬼魅般的身影好似夜空中的飞鸟,倏然而过,悄然隐于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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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大约九月初,最迟九月半完结。
第116章
此时此刻,燕玄刚刚从御书房回来。
他正在东宫的小花园里着急地来回踱着步,纵然有一些个蚊虫叮咬,他也浑然不觉,只觉得,东宫里的任何一个殿宇,他都待不下去。
因为恐慌。
因为焦虑。
前有格敏公主前来和亲,后有五十万大军携带粮草压境。幽州城内守备军不过万人,而他个人的太子护卫数万人早已分拨出一大半去平定渤海闹事去了,纵是快马加鞭,也是赶不及的。
还有那个严律,他都已经把利益摆在严律的面前了,可这人就跟个死了一样的。
正当燕玄越踱步越烦躁之时,一道鬼魅般的身影飘然而过,无声也无音地,轻轻巧巧地,落在他身后的鱼池边。
“太子殿下。”
“如何?”
“宁瓷公主今儿被严律带出去夜游了一整晚,先是去忆雪轩用膳,再是在长街上闲逛,后又去凉水河边儿骑大象。最终,被那大象喷得全身是水后,两人回了严府。”
燕玄眉心一拧,一道寒光扫射向脚边跪拜着的死卫,木峰子。
此人是燕玄的死卫二十人里身手最好的,他下手狠辣,最是阴毒,遇到仇敌或者需要保护燕玄之时,他真的能跟个疯子一样,对人下最惨虐的死手。
先前在边塞的三年里,这个木峰子出生入死,为燕玄奋勇杀敌。当初南洲子得了太后的杀令,之所以没有对燕玄下手,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这木峰子在一旁严防死守。
燕玄很清楚,他的死卫二十人里,若是有其他人跟南洲子一样背主,这个木峰子却是绝对不会。
自南洲子死了后,燕玄便直接给木峰子下了个任务——盯死了严律,有任何不对劲之处,立即汇报。
此时,燕玄就这么眸光带剑地刺向木峰子的脑袋:“宁瓷跟他去严府了?!你没跟去?”
“属下去了,但是,严府周围有机关暗器守护,属下根本靠不近院内分毫。”
“宁瓷她人呢?现在还在严律府上?”燕玄着急地问。
“她和严律一起回慈宁宫了。”木峰子将刚才慈宁宫那儿他偷听到的一切,都告诉了燕玄。
燕玄的拳头猝然紧握,青筋暴起,指节有着愤怒的声响。
木峰子甚至将窗牖上他二人亲昵的身影也是直接说了,末了,他还补充了一句:“是宁瓷公主主动的。”
“咔!”
鱼池边,一株开得极好的茉莉花树,被燕玄直接硬生生地给折断了。
“所以……”燕玄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道:“严律在宁瓷的屋子里睡下了?”
“哦,那倒没有。这两人彼此承诺之后,严律就离开了,估摸着,这会子应该刚刚经过临溪亭。”
“彼此承诺?承诺什么?”
木峰子将严律所言的那句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太后归天,金人退军,待得那天……雪烟,我们成亲,可好?”
“啪!”燕玄将手中折断的那一节茉莉花枝,直接砸向了鱼池。
*
纵然跟宁瓷把所有误会全部解开,但眼下金人大军之事,还有西山庄子一事,成为严律心头的最大恐慌之事。
他就这么一路走着,思索着对策,直到快临近自家府邸,方才注意到,在自己的身侧,早已跟着一大帮子人。
他那十来个弟兄们。
严律愣了愣:“你们怎么没回去?”
这帮人热热闹闹地簇拥着严律进了府,口中都在嚷嚷着想问他今夜跟嫂子一起成双成对地入了宫,有没有发生点儿后续之事。
严律蹙眉一瞬,脚步也是停了下来。
他的弟兄们寻常不是如此多嘴市井之人,怎么今儿……
待得府门关上后,他冷声问:“到底怎么了?”
其中一个小弟兄道:“老大,我在你府上四处暗插的暗器机关,今儿晚上启动了。”
严律大震:“什么时候?!”
“嫂子进府之后!”这小弟兄着急道:“嫂子沐浴时,你让我们把宅子四处点燃灯烛的时候,我还检查过,那会子根本没有启动。我是护送嫂子回来后,发现机关不对劲的。”
“是哪一处机关?”严律恐慌道。
“所有的。”
洛江河在一旁补充道:“刚才我们哥儿几个估摸着,要么是太后的人,要么就是太子的人。总之,这两人绝对脱不了干系!”
严律拧眉深思了一会儿,方才道:“大约是跟燕玄有关的。”
“怎么办?会不会对嫂子不利?”众人问。
“燕玄是绝对不会伤害雪烟的。”严律想了想,又道:“这人,大约是冲着我来的。”
“要不,从今儿开始,咱们哥儿几个还是回来住罢!”有一弟兄提议道。
“在格敏与燕玄和亲之前,燕玄应该不会对我轻举妄动。”严律想了想:“但是,若和亲之事挡不住,恐怕燕玄会对我动手。只是,我们尚不知这帮金人的底细到底是如何。所以不论是我,还是雪烟,暂时都是安全的。”
洛江河却着急道:“就算暂时是安全的,很难保今后会是如何。若是太子某天突然情绪不对,直接发作,恐怕老大你的安危会很不利啊!”
“这样罢。”严律想了想,道:“你们最近先回这里住,但是白日里,当值的也就罢了。只要不当值的,都去宫门口守着,保护雪烟。”
“是!”
“雪烟只要不出慈宁宫,姚洲那厮在宫门口守着,旁人不知姚洲的立场,终究不敢对雪烟动手。但是,她若出了慈宁宫,一切便难说了。”严律顿了顿,道:“好在,刚才我离开前,有叮嘱她最近少出慈宁宫。”
“若是把嫂子再带到这里来呢?”那个会摆弄机关的小弟兄问。
“府中太大,白日里,咱们不当值时,就算在她身边守护,恐怕也是挡不住此人。纵然有机关守护,挡住一个两个,十个八个,倒是无妨。可太子是派了大批军马来劫人,恐怕,咱们这些个机关是根本防不住的。目前而言,慈宁宫,对嫂子来说,应是最安全之处了。”洛江河替严律直接回答了。
“可是太子那么喜欢嫂子,就算是动手,也不会伤害她吧?”另一弟兄问道。
严律抬起眸光,看向远处夜空中,被乌云遮盖得越发朦胧的月色,他担忧着道:“就怕他囚禁她。”
*
严律离开慈宁宫之前,跟宁瓷叮嘱了好些。
除了那句“最近不要离开慈宁宫”,还有一句“太后手边,应该有一卷轴,是我曾抄写的百余遍心经,那笔墨中掺杂了狼头乌,毒性之大,应有疗效,你用南洋药草的时候,可以搭配着用”,更让宁瓷着实震惊不已。
她确实曾在正殿里看到过一个卷轴,能隐隐觉察出那卷轴似是有奇怪的气味,当时不知为何,是被什么人喊去了,还是被人打岔了,总之,当她再次想去看那卷轴时,却是没有找到。
她寻常很少去太后的寝殿,想来,应该是达春拿回寝殿里了。
这会子,已是丑时,宁瓷全然没有半分睡意。她先是吃了严律给她带回来的蟹黄小笼包,虽是凉了,可知道真相后再去品尝,却觉得这小笼包真真是这世间最绝的美味。
还有以她心爱的小白猫雪宝儿命名的糖糕铺子,原先严律也曾托人给她带来过几次,但那会子他俩没有正面接触过,她纵然知道雪宝儿糖糕是好吃的,也不及现在品来,是人世间独一无二的。
但最重要的,还是食盒的最底层摆放的一个小铁匣子。打开铁匣子,里头是一个皮革包,再拆开皮革包,才在里头看到三株南洋药草。
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药草,仔细嗅来,似乎也没什么奇特之处,但严律叮嘱她,是要研磨成粉状,再用水溶了,才能发挥出药效。
宁瓷左右是睡不着的,她这会子开始为这南洋药草忙活开了。
直到天光熹微,直到晨间雀鸟啼鸣,她才用小屋里的工具,一点点地将溶入水,形成糊状的南洋药草,制成一个个小指尖大小的小药丸。
为了防止这幻药的毒性伤了自己,宁瓷是戴着厚重的皮革罩子和手笼做防护的。纵然如此,这药草散发出来的幽幽药香,还是在这间狭小逼仄的屋子里,让宁瓷的脑海时而一阵混沌,时而一阵清明。
待得她全部研磨完毕,去小厨房给太后熬煎汤药时,前边儿伺候太后起床更衣的宫人,已经在太后的寝殿门口候着了。
想到那个严律用狼头乌写满心经的卷轴,向来不曾伺候太后起床更衣的宁瓷,走向了太后的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