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太后尚在睡梦中。
确切地说,是尚在噩梦中。
她梦见自己正在一处山林中疯狂地奔跑着,身后有一只猛虎,两只棕熊正在一人的指挥下,向着自己的方向急速奔来!
她在梦中惊叫连连,疯狂呼救,但没有一个人在她身侧拉她一把。
她哭喊着达春,哀求着宁瓷,盼望着王兄,更等待着格敏……却没有一个人前来。
整个梦境里,若是可以称之为人的,一个是她,一个便是指挥这些猛兽的驯兽师。
可她依稀觉得,这驯兽师她应是认得的。
可她就这么疯狂奔跑中,根本看不清身后那人的模样。
她的心跳加速,双腿沉重,忽而一个猛子,一脚踩入看似平地的沼泽之中。再向前看去,三五步远之处,便是万丈幽深的深渊。
她哭喊着求救,可一转头,那猛虎和棕熊早已逼近跟前!
却听那驯兽师冷声道:“太后娘娘,你受死罢!”
猛虎和棕熊的涎口大张,獠牙如刀。
太后疯狂尖叫。
却在此间,她只觉得有人在推她,拉她,摇晃着她。
她猛地把眼睛一睁!
宁瓷那张似笑非笑的绝美脸庞,从模糊到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太后娘娘,该喝汤药了。”宁瓷甜美地道。
第117章
宁瓷在太后的寝殿里找到了那份严律曾献上的卷轴,她以好奇心为由,打开这卷轴看了看,并用指甲在某几个字上抠了一层,待她回到自个儿寝殿里细心观察了一番,确实是剧毒狼头乌。
从这一日开始,宁瓷在给太后端来的汤药里,不仅添加了南洋药草来致幻,更添加了些微狼头乌粉末来加大毒性。眼见着,太后的噩梦是越发多了,她脸颊凹陷,神色无光,有时候说话都是颠三倒四的。
不过初八和初九这两日的时光,她就连走路,都要开始被人架着了。
由于南洋药草的致幻作用,每次太后问她自个儿是怎么了,宁瓷总是将缘由往孩子的事儿上引。太后自然信以为真,白日里本就精气神不佳,夜晚还必须让达春为她苦心造娃。
眼见着明儿就要到初十之日,金人大军就要来临,太后的精气神却是日渐委顿,虽然腹中早有胎儿,可她的身子,却是越发消瘦了。
太后不得不将所有要处理的外务之事,全权交给严律。更是无心提防宁瓷给她的汤药里味道是否有了变化。她只盼着金人的铁蹄踏破大虞江山之时,她可以重新拥有子嗣,待得那时……
宁瓷在她的耳边甜甜地灌输了个念头:“待得那时,太后娘娘你自个儿登基,无需将皇位让给旁人,你有了皇位,还有了子嗣,你的皇儿便是那新朝的太子,多美好哇!”
太后这两日的意识越发混沌,可宁瓷的这番话,却着实给她勾勒出一幅非常美好的画卷。
也是为她勾勒出一幅,曾经想过,却无法对旁人明说的画卷——她自己想登基。
待得一丝意识回归之时,她猛然想起:“那湛儿呢?”
“四殿下不过是个引子,若是没有他问斩一事,咱们的大军,又当如何起兵呢?”这句,却是严律回答的。
“湛儿终究是哀家的族人,若是能救,还是自当要救。”
“太后娘娘,妇人之仁,是坐不稳皇位的。”严律提醒道。
“罢了罢了。哀家不想去管了,一切都随你。现在几时了?”
此时此刻,在慈宁宫正殿里商议要事的,唯有严律,宁瓷,还有达春。
宁瓷剪了剪灯烛,抬眼看了看门外的天色,道了句:“子时过半了,太后娘娘,你今儿支撑到现在还没有去睡,等明儿见了格敏公主他们,你若是没有精神,那该如何是好?”
“哀家不知今儿怎的,眼皮子虽重,但就是不想去睡。”太后抬眼问严律:“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西山?”
“等会儿丑时初就要动身了。”
“西山庄子里的统领你应是认得的,到时候你把咱们的计划都与他说了,剩下的,便是等。等皇帝什么时候判了湛儿,便要起兵。”太后努力思索着这件事的脉络,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今夜格敏他们就要到了,你就跟西山的统领说,湛儿问斩之日,便是起兵之时。”
“恐怕,在这个之前,太后娘娘您还要跟格敏公主他们商议一下。”
“嗯,自然是要商议的。不过,到时候哀家思路不清晰,就由你在旁边为哀家说罢。”
“是。”
“好了。”太后就连坐着都开始晃晃悠悠了起来:“宁瓷,达春,扶哀家回寝殿歇着。”
宁瓷应了一声,便上前扶住太后的胳膊,谁知,太后这会子倒是想起来了:“宁瓷,你这几日好生蹊跷。”
宁瓷心头一凛:“太后娘娘,你在取笑我吗?”
“哼!你别以为哀家这段时日身子不佳,就听不出你那小心思!”太后直接握住她的手心,问道:“你是不是对哀家有意见了?”
“没有啊!”宁瓷吓得小脸儿一慌,就连一旁的严律都怔愣了半分。
“那你为何只喊我‘太后娘娘’,不再喊我‘老祖宗’了?!”太后质问道。
宁瓷一听,旋即便笑了:“格敏公主他们马上就要来幽州了,若是在旁边一听,发现我喊你‘老祖宗’,而非‘太后娘娘’,到时候,她问我个不尊重你的罪名,该当如何?再说了,我这几日也想了,太后娘娘你又不老,咱们干嘛要喊你‘老祖宗’呢?”
几句话,再度哄得太后开心不已:“就你小嘴巴会说!待得什么时候让严律收了你,好好让他管管你的嘴!”
宁瓷和严律对望了一眼,却是异口同声地道了句:“是!”
太后一边被他们搀扶着,一边向着殿外走去:“哟,怎么两人出去了一回,态度都不一样了?”
宁瓷笑了笑,没有回应。
“看来,这桩喜事算是成了。”太后满意地道:“哀家可是你俩的大媒人呢!你俩莫急,等格敏他们来了后,咱们江山一切平定了,哀家亲自为你俩赐婚。毕竟,你俩是哀家的左右手,咱们大金的未来,你俩一个对内,一个对外,也是功不可没的。”
“严大人倒是对太后娘娘你忠心不二,马首是瞻。我并没有做什么……”
“哟,这还没过门呢!就开始为你家驸马爷说好话啦?”太后的眼睛笑眯眯的,她一边吸着夜空中的清凉气息,一边叹道:“你寻常为哀家调理身子,为哀家的身子想各种法子,哀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宁瓷,你虽跟哀家不曾有半分血缘,可这三年多的相处,哀家却是真真切切地把你当乖孙儿对待呢!”
“我也是啊!”宁瓷咬牙违心说了句:“我在这世上没亲人了,你就是我的亲奶奶呢!”
太后满意地笑了:“所以,你对哀家不要有任何小心思,小情绪,知道吗?”
宁瓷用力地点了点头:“宁瓷不曾有,也不敢有。”
“但凡有任何想不明白也不痛快的,都要跟哀家说,知道吗?”太后又叮嘱了一句。
却在此间,宁瓷话锋一转,幽幽地道了句:“你说有想不明白也不痛快的,宁瓷还真有一桩。”
“什么?”太后站定了脚步,一瞬不瞬地,慈祥又和蔼地看着她。
“前段时日,你跟严大人闲聊的时候,我听你俩说起过,关于我爹爹身后名卷轴一事,你当时说,是在父皇那儿的。”
“不错。”
“可父皇却说,是在你这里。”宁瓷的双眸冷冷地盯着太后,平静地道:“宁瓷在宫中闲来无事,就想看看跟爹爹有关的物什。”
“正本确实是在哀家这里,但是皇帝那边儿是有副本的。”太后抬起脚步,继续向着寝殿走去:“你可以跟皇帝借副本来瞧瞧啊!”
“最近父皇事务繁忙,我也不便打扰他。太后娘娘,你把正本拿来给我看看呗!”
“可以是可以。”太后深思了一会儿,闭了闭眉眼,方才乏力至极地又道:“前两年,西山已经开始秘练,哀家将所有重要物什全部都让湛儿存放到西山庄子里去了。你爹的卷轴正本,便是也跟着放过去了。”
宁瓷心头一冷,虽是恨极,可口中却还是软了软,纤脚一跺,故作娇嗔地道:“太后娘娘,你跟父皇一样,都在左右看我出丑呢!一个人跟我说在这里,另一个人跟我说在那里,就看我为了那股子好奇心,就跟个陀螺似的,到处打转,也转不出个明白来。”
太后却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等会儿严律不是要去西山吗?让他顺便拿回来便是。达春,你给严律拿个飞镖来作为证物,否则他们不会给。”
达春应了一声,便在袖袋里摸出一枚金雕飞镖,和三五枚金桃子,递给严律,并叮嘱道:“这些都是跟太后娘娘有关的证物,缺一不可。包括这几枚金桃子,金桃子在哪里,便是太后娘娘的懿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