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堂的尚未回答,一旁的账房插嘴道:“哦,这雪豆腐,是咱家大人的意思,他说,但凡买盐水鸭的客官,统统可以带走一份雪豆腐。这是附带送给姑娘尝尝的。”
“哦。”宁瓷接过一个简单的白瓷小茶碗,里头盛着满满的雪豆腐。
说是雪豆腐,其实就是白色的牛乳酪。
宁瓷在心头一阵感慨,严律要将这忆雪轩打造成金陵那边独有的风味,可真真是入骨三分了。
这雪豆腐是她在金陵城时,最爱的一道茶点。
原是她总遣人去街市上的茶点铺子买,后来,那茶点铺子里的雪豆腐总是加了桂花提味儿,她能吃,妹妹雨烟却吃不得。
于是,她自个儿在小厨房里捣鼓,为了给雨烟吃雪豆腐,她捣鼓成了一种独有的带有咸味儿的牛乳酪雪豆腐,里头不用桂花蜜枣之类的来提味儿,味道反而独特且鲜美。
这种味道的雪豆腐,坊间是买不到的。
可惜的是,妹妹那会儿性子变得古怪,大发脾气,乱摔东西,死活都不愿吃这种特意为她做的雪豆腐。
宁瓷当时难过极了,她跟侍婢一起研究了好些时日,做了那么一大锅。
于是,她只能将这么一大锅雪豆腐分发给全府所有人吃了,除了妹妹。当时她爹夸赞她厨艺不错,一款雪豆腐,竟然做出了草原大漠独有的味道。
剩余的还有十来碗,她便遣人送去破庙,给破庙里的那帮少年们吃了。
听下人们说,那些少年们吃了后,个个开心不已,说那是世间最绝顶的美味。
宁瓷心头酸涩,总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吃了她亲手倒腾出来的雪豆腐,却独独妹妹雨烟没有吃。
这件事儿,也成了她心头的终生遗憾。
……
回想着当年的这些过往,宁瓷在心头叹了口气,对着小茶碗,就将雪豆腐一饮而尽。
她原以为,这雪豆腐也是桂花蜜枣制成的甜口牛乳酪,谁曾想,竟然也是咸口的!
她怔愣了好久,口中细细回味这味道,真的跟自己当年在小厨房里倒腾出来的味道,没有差别!
“姑娘模样俊俏,”账房笑道,“你就这么侧身吃雪豆腐的模样,真有点儿神似我身后的这幅石雕。”
宁瓷再度抬眸去望这石雕女子,便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一些个碎银子放在柜台上,道:“过奖了。石雕女子像个仙儿,怎是我等凡人能比得上的?”
“哦,这石雕女子不是仙,”跑堂的直接道,“她是咱们大人的亡妻,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咱家大人是专门找了全九州最厉害的石雕老师傅,一笔一笔地雕出来的。听说,但凡有点儿不神似的神态棱角,全都报废了,当时浪费了好些石雕呢!”
宁瓷微微一愣,第三次再去看这石雕女子,心头一阵五味杂陈。
这种乱臣贼子,未来会火烧皇宫的叛党严律,竟然是个这般痴情的。
真真是难以相信。
于是,宁瓷点了点头,不多做评论,便带着包好的盐水鸭,驾了马车离开了。
账房目送着宁瓷马车离开的身影,不解地问刚才那跑堂的:“你说,这人世间模样相似的人有很多,这不奇怪。可怎么会有人,是照着石雕像长的呢?”
“什么照着石雕像长的?”突兀的一句疑问,蓦地从一旁响起。
账房一愣,看到是严律过来了,他赶紧道了一声:“大人。”
那跑堂的快人快语地对严律,道:“哦,刚才来了个姑娘买盐水鸭,这姑娘长得好像石雕像上大人的亡妻哦!”
严律一愣。
宁瓷?
简雨烟终于出宫了?
“她是几个人来的?”严律赶紧问。
“就她一人。”
严律大喜!
简雨烟落单了!
终于可以对她下死手了!
严律疾步追出酒楼,向着皇宫方向奔去,可茫茫喧闹的夜市大街上,哪儿还有宁瓷马车的影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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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两人又一次错过。
但是下一次,不会再错过了。
耶~~~终于快见面啦啦啦啦!!!
第33章
今夜宁瓷出宫了,又落了单,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严律不想错过。
于是,他冲到一旁的马厩,骑上一匹快马,就往皇宫方向追去。
严律自诩眼力不错,可这一路追去,整条大街上根本没有宁瓷的身影。
他来来回回找了好几圈,都不曾见到有一个姑娘像宁瓷。
正当他准备回忆雪轩时,忽而看见正前方,有一马车迎面而来。
那驾马的不是别人,正是洛江河。
但瞧着他的表情,恐怕事情不大顺利。
果然,洛江河见到严律,就像是见到这世间仅存的依靠似的,他哆哆嗦嗦地下了马,恐慌不已地看着严律,他的双唇颤抖,眼眶泛红,好半天都说不出半个字儿来。
“没找到?”严律开门见山地问。
洛江河只是“嗯”了一声,那眼眶里的泪水就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崩溃道:“老大,怎么办?我不该答应阿酒的,我找不到她,哪里都找不到她……”
“马上打烊了,我带其他弟兄们跟你一起去找!”
“没用的。”洛江河不住地自责道:“刚才都怪我,我明明已经找到她了,可她伤得这样重,我不敢抱她,我怕弄疼了她……我就去最近的马市雇了马车。可等我回去后却发现,她已经没有影儿了。”
严律眉头微蹙,来回想着各种可能:“你第二次回去时,会不会找错了路?”
“不可能!乱葬岗就那么大的地方,不可能找错的。而且,我还特意在阿酒躺着的地方做了记号。记号尚在,阿酒没了……”
“会不会是被什么人给带走了?”
“阿酒独自一人从金陵到幽州,她就是来投奔我的。更何况,她要做的这件事儿,除了我,没有旁的人知晓。怎么可能会被人带走?”说到这儿,洛江河崩溃道:“我刚才去乱葬岗,听到那边有狼嚎的声音,老大,你说,阿酒会不会……”
“不可能。”严律冷静地道:“若是被狼叼走吃了,定会留下血迹。”
“老大,我终于知道,你没有对雪烟小姐说出那句喜欢,是有多痛苦了。我和阿酒一起跟着武师父学武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喜欢我,可我总爱开她玩笑。”说到这儿,洛江河忽而对着自己猛地“啪啪啪”的三声,抽了三个耳光,恨声道:“我不该拿入宫挑衅太后一事,去激阿酒,我不该对她说,唯有报了简恩公家的深仇我再考虑成亲,我……”
严律抬眸看向行人逐渐稀少的夜市大街,看着大街的尽头,那道通往皇宫之路,漆黑,幽深,漫长。就像是这条报仇之路,充斥着太多的黑暗,血腥,甚至是无辜之人的性命。
“以后,我们给简恩公家报仇之事,不要再对任何人提及了,莫要再伤及无辜。”严律淡淡地道:“你跟弟兄们先保全了自己,再考虑要不要蹚这浑水。跟其他弟兄们说,有喜欢的姑娘就去说,就去成亲,不要让自己的人生留有遗憾。这条报仇之路着实凶险,生死未知,让我一个人走就行。”
说罢,严律翻身上马,向着忆雪轩的方向走去。
这条大街上,没有宁瓷的身影,也没有阿酒的身影。
却徒留他一个人身披苍茫月色,孤影而行的背影。
*
严律当然找不到宁瓷了。
因为,宁瓷压根儿就没从回皇宫的那条大街走。而是绕了另外一条街巷,去了一家药铺。
她不知道这个时辰了,药铺是否还开着门。
还好,总算让她找到一家尚未打烊的。
好不容易出宫一趟,总要帮马车里那个将死的侍婢把所需的草药给买全了,否则,去太医院那边,总会被有心之人发现。
宁瓷发现,今儿出宫真真是非常顺利。
药铺里,不仅草药齐全,而且,回宫时,她不过是拿了腰牌给守门的禁军瞧了,也没有什么人多问一句。
但她没有立即回慈宁宫。
这个时候回去,动静太大,定会惊扰浅眠之人。
她直接去了慈宁宫的后方,那个前世被叛军围堵的小佛堂。
她在小佛堂内,点燃了一只小小的灯烛,并将这受伤的侍婢拖到佛像的后方。
她将这人全身检查了一遍,惊讶地发现,这人受伤虽是极重,却并未断了胫骨,心脉虽是虚弱,却并未全然受损。
若是其他寻常侍婢,一定早就一命呜呼了。
这么仔细瞧来,这个侍婢虽然瘦小,但身子骨强健得……好像练过武。
先不管那么多,只要是为她简家说话的,她都要去救。
随身的小木盒打开,一根根金针用上,先护住这人的心脉,再疏通她受损的四肢百骸。由于这是急救,从头到脚,前后九九八十一根救命针,针针打通她的经络,阻隔了夜半前来索命的黑白无常。再细细捻针,每一针的力度都恰到好处,将受损的血脉全数驱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