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番急救,待得全数完成,也是天将泛白之时了。
至少,这人闯过了夜半的绝命时刻,接下来,只需静静调养,应无大碍了。
极远处,早朝的钟鼓声由远而近地传入。
宁瓷估算着,时辰刚刚好,这个时候慈宁宫的大小侍婢和太监们,都要护送太后去上朝。慈宁宫里,最是安静松散的时候。
宁瓷带着此人回了慈宁宫,进了自个儿的偏殿。
她打算就在自个儿的偏殿里救助她。
至于,是否会被旁人发现,那就交给天命吧!
至少,在她的寝殿里,尤其是她卧榻的后方,额外连通了一个小屋子。
这间小屋子太后和其他侍婢们都知道,寻常日子里,宁瓷是用来研究针术,研习草药所用。里头的物什摆放,都是经过宁瓷的手,其他侍婢嬷嬷们都知道不能随意整理或翻乱,因而她们都不会来此处。
她把这伤者安顿在这里,是最适合不过的。
趁着太后早朝,宁瓷赶紧换下了衣衫,又去小厨房熬煎了药草。等到她把这一切全数忙完,下朝的钟鼓声也敲响了。
不过,宁瓷过于紧张了。
因为,今儿凌晨发生了一件大事,大到太后根本无暇顾及宁瓷在慈宁宫里藏了个人。
凌晨时,去书院读早书的一帮学子们,在大街的一角发现了个金灿灿的牌子,他们原以为捡了个好宝贝,谁曾想,打开那金灿灿的牌子后,里头是一个活页,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去会宁府,将战报交于王兄】
学子们都是一帮热血少年,一见“会宁府”三个字,顿时人人大震。那是金人的朝都,而在整个大虞内,能称呼金人为“王兄”的,还能手握军事战报的,只有……
这帮学子们吓得心惊胆战,再顺着这一行字往下看,一个专属于太后的印章赫然在上。
他们将这金牌子前后仔细查看了一番,更在金牌子活页的内侧,看到了很小的三个字——
“予、齐衡”
学子们一看大事不好,赶紧击鼓上报顺天府。
顺天府尹一看这金牌子,这还了得?他便于早朝时,直接带了这金牌子上朝,并上奏给皇上。
上到皇上,下到所有朝臣们,更是垂帘听政的太后,一个个都炸开了锅。
太后斥责有奸贼诬陷,朝臣们一个个当面弹劾,更有甚者,叫嚣着要让太后受到大虞律例的惩戒。
太后身边的保皇党们,一个个惶惶不安,哑口无言。
倒是严律,在众多朝臣们的齐声弹劾中,道了一句:“先不论这金牌子是真还是假,齐首辅去哪儿了?”
众人这才发现,内阁首辅齐衡,根本没来!
皇上立即派兵去齐府将齐衡捉拿归案,并礼数周到地,请了太后先回慈宁宫静候。
可太后就是一副自个儿被冤枉的样子,非要在这儿等着齐衡,她想要亲口问问他,做什么要这般陷害自己。
无一人退朝,所有人都在等待齐衡被抓。
谁曾想,锦衣卫统领廖承安带着大批人马空手而归。
他们直接回禀:“齐府内,人去楼空。”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坐实了齐衡跟这金牌子有关,更坐实了这金牌子是出自太后手笔。
否则,保皇党之首齐衡,做什么要连夜逃走?
更何况,那金牌子上的太后印章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纵然旁人想要仿造,也是仿造不来的。
于是,皇上立即派出大批兵马直接出城去抓,原以为,齐衡出了幽州城,天高水远的,这事儿会没个定数。谁曾想,兵马的速度太快,早朝后一个时辰之内,齐衡连带着一家老小,侍婢家丁什么的,上下一共近百人,全数捉拿归案。
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内阁首辅齐衡,这会儿头发散乱,一脸衰相。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皇上的脚边,大哭道:“皇上,微臣是被陷害的啊!!!”
“你若是被陷害的,做什么要连夜逃走?!”无需皇上开口,一众大臣们纷纷斥问道。
“微臣昨儿确实得了个金牌子,可回府的路上出现了个岔子,有人在打架互殴,连带着整个大街一片混乱,我就打算乘乱离开那是非之地,谁曾想,我刚下轿子,便有人拿了砍刀要杀我。”齐衡鼻涕一把泪一把地道:“我身边护卫带的本就不多,可这些拿了砍刀的人分明都是武功好手,他们一个个冲着我喊打喊杀的,却并未伤我分毫,只将我的衣衫扯乱,鞋履遗失,等我回府之后方才发现,金牌子不见了!皇上啊,微臣……微臣是被做局了啊!”
“所以……”皇上睥睨着齐衡那颗快要掉的脑袋,慢条斯理地道:“这金牌子,确实是你的了?”
齐衡吓得心口一窒,赶紧看向珠帘后头的太后。
太后端坐在上,不发一言。
齐衡知道,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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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严律摆弄着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冷哼一声:呵,区区齐衡。
第34章
可齐衡是只老狐狸,他觉得,这金牌子惹出的杀身之祸不该是自己全数承担,纵然自己要面临被砍头的命运,也得拉个太后垫着自己。
于是,他对着皇上磕了个头,大声地道:“这金牌子确实是微臣的不假,但昨儿下午,太后娘娘给我们的时候,那上面写的懿旨,并非是这个啊!”
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将太后和所有保皇党们,全部拉下水。
皇上顿时警觉了起来:“哦?你们?还有谁?”
齐衡闭口不答了。
皇上转过身来,依旧恭恭敬敬地对着太后,道:“母后,此事事关重大,还请母后明示。”
此时,太后已然铁青了脸,她攥紧了拳头,心头的恨意仿若排山倒海般的山洪,只待一个缺口,便可肆意喷发。
可她最终咬紧了牙根儿,没有回答。
见太后没有吭声,齐衡着急了,他大声地道:“太后娘娘,昨儿的金牌子上写的明明是你让我去会宁,见你的王兄啊!微臣实在不知,怎么现在那金牌子上,写的竟然是什么让我把战报交于你的王兄,这……我根本不知晓这件事啊!!!”
此言一出,堪称狡辩。整个大殿上,所有人都一片哗然。
“所以,”皇上恨声道,“母后给你的金牌子上,确实写着让你去会宁,见他们大金的王了?!”
齐衡再度将头深埋在冰冷的地砖上,不去回答。
但他这副模样,已然让所有人都明白了。
“还有谁?!”皇上忽而一声厉问:“昨儿从母后手中拿金牌子的,到底还有谁?!朕给你们一个交代不死的机会!若是被朕查出来,你们一个个的,全部脑袋搬家!!!”
大殿之上,众人面面相觑,无人站出来。
严律眼睫微垂,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全然没有一点儿要站出来的意思。
“还有谁?!”皇上又是一句暴怒。
四皇子燕湛,思忖衡量再三,站了出来:“父皇,还有儿臣。”
皇上恨声骂道:“朕就知道少不了你!”
燕湛缩了缩脑袋,将怀中的金牌子摸了出来,呈了上去,道:“老祖宗只是让我娶齐衡的嫡女齐舒云,并没有什么旁的意思。”
皇上拿过燕湛的金牌子一瞧,正是他口中所言的那般,便点了点头。
不待皇上再度发怒,严律才缓缓地从队列中站了出来:“回皇上,还有微臣。”
说罢,他将藏于袖袋中的金牌子也呈了上去:“太后娘娘是希望微臣与宁瓷公主成婚,也没有什么旁的意思。”
皇上冷冷地看着专属于严律的金牌子,其实,因为严律曾为他挡了一箭,皇上对严律终究是亲和以待的。
因而过了好一会儿,皇上方才问:“燕湛的婚事得由朕来做主,但是,宁瓷的身份特殊,朕会尊重她的意思。既然母后给你的金牌子上算是指了婚,朕且问你,严律,你可愿与宁瓷成婚?”
严律拱手上表,当着所有朝臣的面,他大声地道:“微臣,死也不愿!!!”
严律的野心谁人不知?
其实,他若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应下这门婚事,没准,严律不仅能继续站稳在太后的身边,更能得到皇上的全部信任。
可他竟然拒绝了!
一时间,朝堂之上,各位大人们又开始议论纷纷了起来。
却在这议论纷纷中,禁军统领姚洲和锦衣卫指挥使廖承安,开始紧张了。
他二人对视了一眼,没有吭声。
在皇上准备派人搜查所有人的府邸时,锦衣卫指挥使廖承安,终于忍不住了。
他“噗通”一声直接下跪,冲着皇上连连磕头,道:“请皇上恕罪,还有微臣。”
廖承安的身份,本该是专属于皇上的,可他却成了太后手中的棋子,这本就是让皇上愤怒多年而无法爆发的事儿。
此时,廖承安这么磕头下跪,皇上的唇边,却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说,你的金牌子上写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