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玄问她缘由,她便将太后已然害喜一事告诉了他。
“高院使已过花甲,年事已高,本是医术精湛之人,该当保护。只要过了这段时间,等老祖宗心头的顾虑消了,就没事了。”宁瓷担忧道:“我真的很怕老祖宗会对高院使做出个什么。”
燕玄笑了笑,抬手便摸了摸宁瓷的后脑勺,宠溺道:“我的爱妃果然是世间最纯良的姑娘,尚未与我大婚,便以太子妃之心体恤朝臣了。”
“你可别揶揄我!”宁瓷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老祖宗不是没做过灭门之事,我家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燕玄一把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儿,一摇一晃地道:“那是前些年了。自阿木尔一死,她手头可用的权势已经少了很多,更没有什么兵将敢为她效力。所以,就算老祖宗想要对高院使行凶,好灭了他的口,她也没有可用之人为她做这种事儿啊!”
“姚洲啊!”宁瓷着急道:“他是禁军统领,是老祖宗身边的亲信!这个我知道的!”
“姚洲不是。”燕玄笃定道。
“他真是!”宁瓷急得挣脱他的怀里,不曾想,燕玄却是越抱越紧:“他一直都在参加老祖宗和亲信们的议会,前段时间,老祖宗不是被三司会审了吗?也是姚洲亲自护送回来的!他与老祖宗说话的时候,故意释放了一些话外音给我听,却又及时止住了,你说,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不是?”
此时,两人纵然是在东宫里,四下都是燕玄的人,可燕玄还是凑到宁瓷的耳边,低语了一声:“姚洲是故意的。他是父皇安插在老祖宗身边的探子。”
宁瓷微微一愣,不可思议地道:“真的?”
“真的。”燕玄点了点头,继续凑在她耳边,佯装亲昵的模样,又说了句:“你瞧,他现在是不是着重安插很多禁军守护在慈宁宫的前后?哪怕进出,都有禁军在那排查?”
宁瓷见此事说来蹊跷,她便不敢多言,只能怔怔地颔首。
“姚洲明面上对老祖宗说,是为了不让坏人接近,现下要对她死命保护,以防那假传懿旨的贼人来行凶。实际上,是父皇让姚洲用这种方式囚禁老祖宗的。”燕玄说完,却撩了撩宁瓷的耳边发,对着她鲜嫩白皙的耳畔,轻轻地吻了一下。
宁瓷心头猛地一跳,脸颊瞬间羞赧成霞,赶紧低下眼睫,再不敢多言。
可是,宁瓷的担心,终究还是成真了。
第二日,当宁瓷将熬煎好的断产汤递给太后,见太后饮尽,她正准备端着汤碗离开,却听见太后在她身后幽幽地问起:“昨儿高院使曾说,这回的汤药会极其苦涩,怎么这番饮来,却是没有那么苦的?”
宁瓷敛眉低眸,对她道:“因老祖宗经常喝汤药调理身子,味觉早已习以为常,便不觉得有多苦了。”
“哦。”太后点了点头,又道:“高院使昨儿拿来的药,说是一个时辰内要喝个两回,你可别忘了。”
“是,宁瓷马上就去熬煎下一回的。”
说罢,她低眉顺眼地端着汤碗离开了。
她在心头冷笑,纵然太后一个时辰喝四回,八回,一百回,都不会有反应的。
断产汤?
呵呵,早被她剔除了里头最重要的断子药草,替换成了保子汤。
只是,她在这汤药里添加了一份白术和砂仁,这些都是蠕动肠胃的,顶多会让她肚子不适,想要通便,并不会伤及胎儿。
太后想要去子?
那怎么可以?!
若是没了太后的孩子,她宁瓷又怎能让太后今后的十月怀胎里,夜夜恐慌,日日担心,却到最终临产之时痛不欲生?
……
宁瓷踏着不疾不徐的脚步沿着长廊,走向小厨房。
她在心头冷笑:见机行事罢!
毕竟,有那些毒针在,老祖宗还能不能活到她临产,还是个未知数呢!
她刚下了长廊,就看见前边儿跑来一个侍卫,着急忙慌地,似是要通报个什么。
宁瓷驻足聆听,却听见了她最担忧的事儿!
“启禀太后娘娘,皇上让奴才来跟您说一声,太医院的高院使今儿早上莫名失踪了,这几日,他就不便入宫为您诊脉了!”
第56章
高院使失踪一事,严律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因高院使是太医院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医术精湛不说,脾气和耐心也是太医院里最好的。他年过甲子,为燕家王朝已经行医了三代,算是看着当今圣上长大的。
当皇上听说高院使失踪了,第一时间便派出所有的锦衣卫,以及部分最精锐的禁军出动,全幽州城搜寻高院使的下落。若是搜寻不到,就去城郊,城郊若是再搜寻不到,就去周边州县。
严律那十几个弟兄们是半夜时分收到皇帝的传讯,他们领命之后,即刻搜寻。
望着满幽州城搜寻的火把,严律拧眉深思,总觉得高院使在这个时间点失踪,着实蹊跷。
这段时日,他因箭伤在皇宫里养着,也是高院使亲自来拔的箭,便与高院使接触的次数要多一些。更是在前些时日,那场暴雨之中,他重伤之下又着了凉,情况危机,也是高院使用独门药方,才将他又救了回来。
可高院使却在这个时候失踪了。
严律直觉到,如果高院使能找到,那便万事大吉。但若是从此再也找不到,或者,找到的只是一具尸首,恐怕,这件事儿绝对跟太后脱不了干系。
但是,太后为什么要对他下手呢?
在御药房里被养着的那几日,他曾听闻,太后最信任的,其实就是高院使,寻常什么滋补的,调养的方子,必须他过目,且亲手抓了药,太后方才放心。
这样一个人,若是当真太后动的手,那必定是他触碰了太后的某个利益,或者,知晓了太后的某个秘密。
作为最高御医,能知晓太后秘密,且让太后动了杀心的……
此时,严律正躺在卧房靠窗凉床上,屋内有一块半大的地窖冰块,正幽幽地向着屋内散发着宜人的凉气。
许是凉意舒适,将本是烦闷燥热的暑气尽数消退,徒留他满目精明的清醒。
一个念头,仿若这幽幽凉气,瞬间飘进了他的脑海,让他一个震惊,猛地坐了起来。
动作幅度太大且太快,后脊上尚未痊愈的箭伤,痛得他一阵唏嘘,可脑海里的这个念头,却是越发清晰了几许。
再不能睡了。
他赶紧披衣及履,夜半出门,去了刑部。
按说,刑部这会儿应该已经将高院使失踪前的所有路线,全数了解清楚。他深夜为了高院使前来,纵然被有心之人盯上,也不能疑心个什么。
刑部尚书莫迁果然在衙门里未归,他正为了高院使一事,忙得焦头烂额,可一听说严律求见,他不由得心头一沉。
严律倒没什么担忧,他大大方方地对莫迁说明了深夜前来的缘由,莫迁只是冷冷地盯了他一瞬,便转而大声地,阴阳怪气地道了句:“严大人,竟瞧不出,你还是个知情报恩的人?高院使不过是行了他的职责罢了,你就这么担心?呵呵,想当初,若是没有我亲自引荐你,你又如何能入得了这朝堂?可你最终,不还是成了太后的走狗么?!”
严律干干一笑,不置可否,却在莫迁将一本卷轴递给他时,他方才堪堪与莫迁靠近了几分。
这卷轴里,写的是高院使失踪前的所有路线和接触的人,这是连夜调查出来的结果,算是最核心的讯息。
这会儿四下无人,两人又是在查看这份卷轴,方才让他俩有了这些年来,唯一的一次正面接触的机会。
“八成是太后干的,”莫迁低声道,“高院使这几日频繁出入慈宁宫,前几日,他回太医院的时候,亲手准备了保子方,没两日从慈宁宫回来后,便替换成了断子方。”
严律顿时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为了避嫌,他什么话都没有说,而是静静地借着灯烛,将高院使失踪的所有路线全部了解了清楚。
“凶多吉少。”莫迁判断着,并压低了声儿,提醒他道:“为了安全起见,这件事儿,你最好不要出手。”
“莫大人,这件事我必须出手。”严律凝望着他,认真地道:“还望明儿早朝,你可以帮我一些。”
“你……可你若是出手,让太后知道了,到时候她疑心了你,你这三年入朝堂所布下的全部局面,恐怕,将会毁之一旦呐!”
“如果有一天,她真怀疑了我,而我们的计划也尚未完成,到时候……”严律一瞬不瞬地盯着莫迁,他认真地道:“我会亲自入局,用我全数身家,换她万劫不复,到时候,若是我不幸步入这刑牢,还要麻烦莫大人,手下留情。”
说罢,他认真地对着莫迁点了点头后,便拂袖离开了。
徒留身后,莫迁那双震颤不已,也心疼不已的目光。
*
严律不可能不出手,他向来都是有恩必报。
当时那五支长箭射入他体内,若非医术精湛,手法了得的高院使在场,恐怕,他这会儿早就一命呜呼了。这是严律不得不出手的首要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