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还有个重要缘由,便是——
自从他知道宁瓷公主就是简雪烟以来,他一直都在想,简雨烟有没有死于当年的那场灭门中?如果她没有死,那到底藏在了何处?
这段时日,他对弟兄们分析,他猜测,简雨烟若是还活着,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在燕湛那儿。但他没有权利对燕湛出手。
不过,眼下,高院使失踪一事,无疑,是一个最好的契机。
他回府后,再不能睡。赶紧针对高院使一事,所延伸出来的各种情况去做分析,并做出最直接的应对。
全数完成后,清晨的第一声雀鸟鸣叫,拉回了他一夜深思的思绪,也让他下了一个决定。
他要上早朝。
自午门前受伤后,这段时日他一直在休养,纵然被升任至兵部尚书一职,他也尚未早朝过。
但是今日不同。
果然。
朝堂之上,不仅周围的朝臣们,包括皇上见到他,都震颤不已。
皇上更是直接说:“严爱卿不必这么快就来上朝,原先高院使曾说过,你这受伤极重,没有两三个月,是很难恢复元气的。”
虽是一句宽慰的话,可“高院使”这三个字一说出,一时间,朝堂之上,所有人都唏嘘不已。
皇上更是在这个时候问了禁军统领姚洲,和锦衣卫之首洛江河,这一夜的搜寻可曾有结果。
奈何,这两人都说,暂时没有发现高院使的踪迹。
姚洲甚至说,他已经派了人将城郊一带的池塘,湖水,河边,也都去找了,但也都没有结果。
此言一出,朝臣们又是一阵摇头叹息。
看到周遭所有人的感叹,严律此时站了出来,他大大方方地将自己今儿早朝的缘由,说了出来:“启禀皇上,微臣之所以今儿提前来上朝,正是因为高院使一事。”
“哦?”皇上想了一瞬,又点了点头,赞许道:“嗯,严爱卿向来都是个知恩图报的。”
严律并不想让其他人抢了这个话头,他希望高院使一事的话头主导在自己,这样,他自己就掌握了对这件事的主动权,到时候,就有机会将手伸向燕湛了。
于是,他拱手对着皇上,正色道:“这段时日正值盛夏,热死晒伤的百姓着实多。这几日,太医院的御医们来为微臣换药时曾提及过,皇上您体恤百姓,这几日,曾让太医院的御医们,在长街上设摊,为百姓们问诊,开药,并且特设了凉茶供应。”
“不错。”皇上点头道:“不过这件事,是每年夏天都会做的。”
接下来,严律开始胡诌了:“微臣还听说,有不少在座的各位大人们,以及府中亲眷,也曾在这几日趁着机会,去长街上设摊的御医们瞧过脉象……”
此言一出,所有朝臣们顿时面色红白不一。
虽然,太医院的御医们是可以给朝臣们看病问诊的,但,这都需要经过皇上的同意。虽然这段时日,皇上让御医们在长街上设摊,为的是体恤民情,可若是这些朝臣们趁着机会去问诊,无疑,算是钻了个空子。
“有几日,微臣听说,更是在高院使坐诊的当日,求得一脉的官家贵人们,非常多。”严律说的这句,倒是实情。
但也正是这句实情,让朝臣们开始不安了起来。
“所以微臣在想,也许高院使并没有失踪,而是被某位大人‘请’回府中了呢?”严律一字一句地大声道。
不曾想,却引来朝堂上的一片哗然。
纵然大家极其不悦严律的这番言辞,但大家更想把自己脱离出被怀疑的陷阱里。
于是,不待严律继续说下去,便有刑部尚书莫迁,愤愤然地站列了出来,指着严律的鼻子大声道:“你什么意思?你现在是怀疑我们所有人私藏高院使了?!”
严律没有看他,而是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莫迁盯着他那副清高的模样,恨声道:“我告诉你!你若是想怀疑,就怀疑太后身边儿的人去!谁知道你们这些太后的心腹们,背后都在做着怎样肮脏的事儿!”
“莫大人,请慎言!”严律依旧冷冷地道。
大理寺卿许龄也站了出来,指责莫迁口出狂言。
却有更多原先反对太后一党的朝臣们,一个个地上表严律的狂妄自大,和太后一党的毒瘤恶臭。
这些反对之声原先倒没什么,可后来竟然一个个都吵到了金人的头上。
这会子,和太子燕玄站在一起,始终不发一言的燕湛,却是终于忍不住了:“辽金一带的所有敌军已被皇兄太子殿下全数清理,就连阿木尔将军也认罪自刎,现在整个幽州城内,要说算作金人的,也就只有我和老祖宗,达春,三个人。怎么的,你们还想把一个小小的高院使失踪一事,赖到我们头上?”
“好了好了!”皇上终于不耐烦地寒声道:“严爱卿,你的意思是……”
“既然大家争论不休,不如……”严律微微一笑,坦言道:“劳烦皇上分拨出一部分锦衣卫和禁军们,对我们所有朝官大人们,搜家罢!”
第57章
“后来呢?”宁瓷若有所思地问。
燕玄讥笑一声,道:“一个早朝,闹得这样大,父皇也只能依着严律,派官兵全面搜家了。”
此时,两人正在东宫里的小花园纳凉,燕玄还特意吩咐下人在凉亭里摆上了冰镇过的果子和凉茶,更摆上了宁瓷寻常最爱吃的甜糕。
可宁瓷面对着石桌上满满当当的可口小点,她却是一口都吃不下去。
燕玄见她拧眉深思,没有吭声,他忍不住地再次讥讽道:“我归朝后,曾听几位大人提及过,说那严律是太后的亲信,寻常总爱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更有甚者,说他极其精明狡猾近似妖。我本来还不相信,总想着,他在午门前为你挡箭的壮举……呵呵,没想到,他今儿是受伤后的第一次上朝,便立即掀得满朝风雨,可算是让我见识到了。”
宁瓷依旧没有吭声,她总觉得不对劲。
至于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清楚。
但眼下,她是真心不想搭理燕玄,看着他对自己一副讨好的模样,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燕玄摸不准女儿家的小心思,可他在一旁仔细瞧着,觉得宁瓷今日踏进东宫,那张小脸就没什么笑模样,更是在自己说到严律的种种时,宁瓷更不愿瞧自己一眼。
怎么的,还真为了一个太后的亲信要跟自己闹得不愉快了?
燕玄冷眼瞧着,心头隐隐地酸涩,莫名地刺痛。
虽然两个人已经把关系说开,但严律曾为宁瓷挡箭,宁瓷用复杂的眼神望着严律暴雨中的背影,还有她曾对自己说,她不认得他的谎言……这些都像是一个个细小的蝼蚁,无时无刻,点点滴滴地啃咬在他的心尖儿上,让他只要想起,就是不快。
这会子,他心头一沉,那一股子不悦的情愫,仿若深夜的海浪,阴沉沉地拍打在他尖锐棱角的心头。
可他终究是从小就被皇上培养,是掣肘太后的棋子,是大虞未来的帝王。
他早就练得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就连这会儿对严律延伸出了无限地酸意,他也不曾表露出半分,而是口中噙着笑意,不咸不淡地道:“没想到,咱们金陵竟然出了严律这样的人才。原先在金陵城生活的时候,也不曾听说有他这么一号人。你原先听说过他吗?”
“不曾。”宁瓷淡淡地道。
“哦?”燕玄明晃晃地表现出自己一副不信的模样,他“啪”地一声,展开金玉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凉风,说:“可他不是老祖宗的亲信么?难道,你在慈宁宫里,也不曾见过他?”
宁瓷也不是个傻的,她自然能听出燕玄口中隐隐含着的试探之意。
于是,她转而看向他,如实道:“老祖宗与亲信们议事时,她不可能让我在旁边候着的。虽然我知道有严律这么一个人,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跟他正面接触过。许是碍着老祖宗的缘故,他曾让达春公公转送过我一些个甜糕,还有香囊,发簪什么的,但很明显,这只是他想巴结老祖宗的戏码罢了。”
燕玄那只握着扇柄的手顿时一停,旋即,他心下一片舒坦地冲着宁瓷笑了笑,并给她徐徐地扇着凉风,道:“哎,我不过是好奇,问问你罢了。”
“你都问我好几回了,难道你也开始疑我了不成?!”宁瓷今儿就是恼燕玄,这会儿的语气也不由得生硬了几分,语调也微微地扬了几分。
燕玄赶紧坐到宁瓷的身边,一边为她扇着凉风,一边亲昵地好言道:“怎么可能呢?他是老祖宗的人,老祖宗是咱们的敌人。那严律就是咱们的敌人啊!我怎么可能疑你。至于他为你挡箭一事,也算是换得他官拜尚书一职,你也不必为此介怀。”
“我不曾为他介怀个什么。我只是在想,你们都说他精明世故地近似妖,那他为何要在今儿早朝掀起满朝风波,让父皇搜查所有朝臣的家呢?若是搜家,其实对老祖宗一派,是最为不利的吧?毕竟,现在老祖宗正在想方设法地逆风翻盘,更是给好些朝臣投去了好处,最近有不少人接触慈宁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