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入了夜,早早儿地去床榻上歇着,却被严律的紧急禀报之事,再度惊扰了个心惊肉跳,恐慌至极。
“皇帝他是要做什么?!”太后因是着急,声调微微提升了几分:“他已经不念哀家与他之间的母子情谊,现在,竟然连父子关系,也要这般硬生生地决裂吗?!”
“微臣来的时候,稍稍打听了一耳朵。”严律慢慢给太后捋着前因后果:“前段时日,不是高院使失踪被害一事,一直都在搜查凶手的吗?”
太后本就气愤至极,却一听见这“高院使”三个字,那张愤怒的脸庞顿时僵住了。
“后来找到高院使的时候,发现他的尸体上有着锋利箭尖儿,仵作查了一番,说是跟金人有关。所以,皇上这段时日,一直都针对金人有关的大人们,在搜家。”说到这儿,严律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哦,微臣的府上,也是被搜过一番了。”
“这事儿哀家知道,可高院使被害一事绝对不可能是湛儿做的!”太后笃定道:“湛儿这孩子老实敦厚,哀家最是清楚。这么些年来,皇帝不给他封王建府,他也不吵不闹,着实难得。他怎么可能跟高院使被害一事有关呢?!”
“话虽是这么说,”严律顺着太后的意思,并没有反驳,“但是,刚才微臣托人打听了一下,好似是说,锦衣卫他们在四殿下的宅子里,发现了个致命的物什。现在皇上正盛怒着,就是因为这个,已经把四殿下关押进宗人府里去了。”
“什么?!”太后大震:“到底是什么致命的物什,你打听出来了没有?!”
严律着实艰难地道:“……微臣,打听出来了。”
“那你快说啊!!!”
“是……是跟金人有关的长箭。”严律小心地觑了太后一眼,方才又道:“刑部那边已经比对过了,跟高院使尸体上的,和……想要射杀宁瓷公主的长箭,一模一样。”
原是静谧的长夜,却在这慈宁宫里窒息了在场的所有人。
就连宁瓷都倒吸一口凉意,现在她不难理解,为何刚才瞧见严律的眼神,竟是如此变幻莫测的了。
“现在皇上他们刚刚审完四殿下,虽是没审出什么结果来,但皇上应是正在气头上。现在物证已在,虽无人证,但,所有的迹象都对四殿下不利。如果真不是四殿下做的,除非找出真正的凶手,否则……”严律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太后那张本就疲惫的脸庞,顿时像是枯败了的荒草,再没了半分的生机和威严。
“哀家该怎么办?”太后那双失了神儿的双目有着沉甸甸地痛楚:“哀家还能怎么办?!在这深宫中,湛儿跟哀家一般,都是有着金人的血脉,他是哀家在这里唯一的血脉。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儿,哀家……”
“太后娘娘您先别着急。”严律安慰道:“现在真实情况到底是个什么,就连皇上都审问不出来。但是,就像是太后娘娘您这会儿所言的这般,整个宫里头,唯有您和四殿下有着同样的血脉。四殿下素日里也都是以您为重,他最信任的,也是太后娘娘您。”
“可哀家今时今日手中的权势所剩无几,哀家还能帮他个什么?”太后不住地抚着自己的胸口,叹息着道。
宁瓷赶紧给她端来茶水润润喉,又忙不迭地为她抚胸顺气儿,却在此时,听见严律在一旁幽幽地道:“微臣,刚才已经买通了几个宗人府的侍卫,如果太后娘娘您愿意的话,不如现在就去一趟宗人府,跟四殿下通通气,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此言一出,太后本是拥堵的身心顿时舒畅了大半,她的双眸也似乎晶亮了几分。
严律继续道:“毕竟,四殿下的宅子内搜出了太多金人的长箭,现在,皇上疑心大起,不仅怀疑四殿下与前段时间阿木尔将军偷袭有关,更是怀疑高院使被害,射杀宁瓷公主一事也都跟四殿下有关。这本就是置人于死地的可怖罪名,偏偏……”
“偏偏什么?”太后好不容易舒畅了大半的身心,再度被严律给吊了起来。
“偏偏那宅子里搜出的长箭太多了,现在皇上甚至怀疑,四殿下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密谋着什么。”
说到这儿,宁瓷全然明白了。
可太后仿若还不明白一般地,继续追问道:“密谋什么?你倒是说清楚啊!”
“皇上怀疑,四殿下在某处密谋集结叛军,只待他日,起兵攻城,逼君退位。”
这最后几个字,是严律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槽里蹦出来的,他原以为太后定然会崩溃到晕厥过去,谁曾想,太后竟然冷静了下来。
“你说得对。”太后点了点头,道:“哀家是应该去一趟宗人府。哀家要去问问他,这些长箭到底是不是跟他有关。”
说到这儿,太后缓缓地站了起来。
严律点头道:“如果这些事儿跟四殿下无关,太后娘娘,到时候您若是信得过我,您就跟我说,我来想办法。但若是真跟四殿下有关……”
太后的目光缓缓落到严律那张冷静的脸上:“怎样?”
“微臣亲自带人去劫狱!”
一旁的宁瓷在心头冷笑。
为了自己的野心和前途,这反贼真真是连自己的良知都不要了。
果然呢,富贵险中求。
这反贼竟然还整上劫狱一说了。
宁瓷原先从来没有当面瞧见过严律为太后出谋划策的精明模样,但今日她前后瞧见了两回。
白日里的那一回,他帮了自己。
如今深夜的这一回,严律这般为太后豁出性命去做事儿,恐怕,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宁瓷在心头嘲笑自己,也不如这几日,因严律所言的那两句直白的心意,自己到底在心慌意乱个什么劲儿。
终究还是被他为自己挡箭所带来的一身伤给卸下了大部分的心防,让她着实忘记了,前世,那个起兵叛乱,集结大批军马谋权篡位的,其实是严律他自己。
宁瓷将太后和达春他们送出慈宁宫后,转身就回自己的偏殿去了。
已近子时的深夜,她终究是觉得有些乏了。
谁曾想,她刚踏上自个儿寝殿的门槛儿,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句:“宁瓷公主,请留步。”
宁瓷着实一愣,回头望去,却见严律负手而立,就站在自己身后的三五步远,他那颀长的身形就站在清凉的月色下。
月色与夜色皆是微凉,可此时严律的双眸,却有着如火炽烈般的光。
宁瓷眉心微蹙,暗道一声:这反贼,神色变换真真是快。
明面上,宁瓷却正色道:“严大人,怎么了?”
严律微微一笑,向她迈近了两步:“今儿月色极美,凉风有余,佳人在旁,最是难得。慈宁宫又难得没有太后和达春在,不知,可否让微臣去你殿里小叙一会?”
宁瓷的心头一沉,暗骂了一声“破皮无赖”后,口中却是浅笑三分:“严大人事务繁忙,许是没留神儿,刚才已敲过三更天的梆子了,时候不早,严大人请回罢。”
说完,宁瓷转身就走进寝殿里,却在严律正准备三两步跨进来的瞬间,她不待严律回应什么,便“砰”地一声,用力将殿门给关紧了!
半夜三更的,这登徒子真真是不怀好意!
可不知为何,后脊紧靠着殿门的宁瓷,这会儿只觉得心跳加快。有一种,和燕玄在一起不曾有过的慌乱。
反观门外的严律,却是唇边有着很明显的笑意。
纵然他被宁瓷这极速的关门声,着实被碰了一鼻子的灰,但此时,他的心头倒是快乐极了。
嗯,这门关得好!
我家雪烟警惕性真高,怪不得在太后身边能安稳度过这三年,原来,她竟是这般冰雪聪明的。
而且,这关门的力度真是响亮,说明我的宁瓷,亲亲雪烟身强体健,精气神十足,不曾在这慈宁宫里被太后欺辱。
当然,那老东西绝不可能欺辱到我的雪烟。毕竟,我在旁边护着呢!
……
严律就这么对着生冷的殿门一个人乐呵了好一会儿,方才转身抬脚离开。
可他的余光一闪,却恍而发现,在偏殿侧方的一棵古柏那儿,好似有什么影子在微微一动!
严律心头大震,刚才被宁瓷关门碰了一鼻子灰的甜蜜感顿时消失全无,一股子莫名地恐慌,真真实实地笼罩在他的心头。
有人在监视我的雪烟!
到底是未知的刺客?
还是太后那老东西安排的,准备伺机而动的杀手?
向来运筹帷幄,处事临危不乱的严律,这会儿站在宁瓷的殿门外,却是方寸大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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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严律:谁敢碰我的雪烟,我让谁死!
第72章
宁瓷背靠着殿门,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却是听了许久,也没听见严律离开的脚步声儿。
她再也不敢睡了,心头更是乱乱地砰砰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