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弄明白真相。”谢凝夭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
“他杀了你之后......便自绝心脉,我恰巧撞见......”叶书怀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未能逃掉,被他反手一剑......了结了。”
当然不是,叶书怀亲眼所见谢凝夭被杀,他与谢凝夭争锋相对多年,哪怕不对付,也有一丝不打不相识的情谊,更何况他不想......谢凝夭死。
于是他上去和沈言白厮杀,但也确实不敌,败下。
空气骤然凝固。
谢凝夭的瞳孔下意识地收缩了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封死的心墙上敲开了一道细小的裂缝,溢进了一道光。
她未曾料到沈言白竟会自戕......这究竟是为何?
是......愧疚?
不!谢凝夭心底冷笑,绝无可能!此等念头令她自己都觉讽刺。
片刻后,她冷冷吐出两个字:“废物。”
叶书怀被这声“废物”讽刺得脸色铁青:“你!......”
可话道嘴边还是道:“......算了!带我离开这鬼地方!”
“不行。”谢凝夭拒绝地干脆利落。
“为何!”叶书怀愕然。
谢凝夭的目光在他那身缀满珠宝、近乎透明的薄纱上扫过,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你此刻这副尊容,若与我并肩而行,本尊的清誉怕是要毁于一旦。”
“谢!凝!夭!”叶书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显然气得不轻。
谢凝夭不再理会他的低吼,对隐在暗处的无奇低声吩咐:“去寻套像样的男子衣衫来,送进去。”
无奇领命而去,片刻后捧着一套粗布衣衫返回。
他进去时面色尚算平静,出来时却眉头紧锁。
叶书怀换好那身粗布衣衫走了出来,一边拉扯着粗糙的衣领,一边不满地抱怨:“这衣服哪里来的?穿着一点都不舒服。”
“不穿便脱了,聒噪。”谢凝夭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转身便走。
她将叶书怀带回自己暂居的小院,对无奇道:“看住他。”
只丢下这简短的三个字,谢凝夭便不再停留,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她悄无声息地落入寂静的房间,抬手掀开衾被,空荡无人。
谢凝夭眉心紧蹙,“狗东西,这个时候居然不在。”她胸中陡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愠怒,随即倚坐床畔,静静等候。
直至晨光熹微,天边仅余几点星光消散,房门才被轻轻推开。
来者正是沈言白,他面色苍白如纸,见床边坐着的谢凝夭,失声惊呼:“你怎么来了?”
“怎的?是打扰你侍寝了吗?”谢凝夭冷眼睨他。
沈言白摇头否认,走近后单膝触地,在她身前蹲下,声音微哑道:“只是......未曾预料你会来,你......等候多久了?”
苦候整夜的谢凝夭别开脸,生硬道:“没有,刚到。”
沈言白维持着一抹浅淡笑意:“你寻我有何事?”他以为是为神器一事,续道,“神器之事,请再宽限几日,可好?”
谢凝夭此刻全然忘了自己初衷,脱口追问:“你说的神器究竟在何处?”
沈言白选择了沉默。
见他又是这副守口如瓶的模样,谢凝夭心底那簇火苗倏然蹿高,带着薄怒掐住沈言白的脸颊,:“怎的?莫不是用你这副皮囊去换的?”
沈言白脸上仅存的一点血色骤然褪尽,瞬间冷了下来,眼神受伤道:“凝夭,在你眼中,我便是这等不堪?”
谢凝夭松开手,冷笑道:“你前世不就是这般隐忍的在我身边,最终取了我性命么?”
她是故意的,心中的不甘终究未能平息。
沈言白眸色微沉,破天荒地流露出几分逐客之意,疲惫道:“你先走吧,下次我会携神器前来寻你。”
谢凝夭起身问:“你是独自一人来京城的?”
沈言白略显迟疑,道:“不是,还有几位师弟同行。”
“你来京城做什么?”谢凝夭追问。
“陛下相邀长老于祭祀大典祈福,长老遣我替代。”沈言白解释完,眉间浮起淡淡疑惑,他极少见谢凝夭过问这些道:“可是......有什么事发生?”
谢凝夭缓缓摇头,声音清淡,“无事,你且歇息罢。”
话音未落,沈言白倏然攥住她的手腕,“你为何......一字不问大婚之事?”他抬眼直视着她,眼底翻涌着复杂情绪。
谢凝夭腕间一转,甩开那只手,冷眼道:“你成婚与我有何干系?莫非还妄想着我给你送几句贺词?”
刹那间,沈言白身形一晃,面色白得骇人,竟如折断的花枝直直向前栽倒。
“喂!”谢凝夭眼疾手快,揽住他的腰,将人带进怀中,语气夹杂着惊诧与一丝不自知的急躁,“我不过没道贺,你也不至于气晕了吧?”
她轻拍他的脸颊:“醒醒?”
然而怀中之人双目紧闭,毫无回应。
谢凝夭拧眉,将他横抱安置于床榻上,才发现沈言白的腕间多数刀疤,没有一处是好的。
谢凝夭心口莫名一窒,一股莫名的焦躁泛起,不知是因前世根深蒂固的习惯,抑或别的缘由,她从来见不得沈言白身上有半点伤痕。
她终究轻叹一声,取出一粒丹药,捏开沈言白下颌,小心送入其口中,随后掌心覆于他胸膛,沛然灵力缓缓渡入。
仔细探察,谢凝夭神色凝重,沈言白体内气血枯竭,周身灵力更如残灯烛火,几近湮灭。
这下,她是真正的好奇沈言白究竟去做什么了?
心思微动,谢凝夭掌心翻转,现出一枚小巧的银铃铛,她轻巧地将其系于沈言白腰间。
这铃铛可助她远距离视听,前世她日日夜夜将铃铛系在沈言白身上。
没想到今生还能用上。
待一切安置妥当,谢凝夭正欲离去,身后那扇沉重的门扉却“吱呀”一声被猛然推开。
长公主近侍端着还热气萦绕的汤药步入,一眼瞥见房内陌生女子,顿时花容失色,失声惊呼:“你是何人?”
第16章 妻子
谢凝夭见状,反而神态自若,坐回床榻边,故意抚摸沈言白的脸颊,轻轻摩挲。
“他没提过么?”她抬眸,似笑非笑道:“我是他的妻子。”
昏迷中的沈言白似乎是被这股熟悉的气息与温热的触感所牵引,无意识地将脸颊朝她掌心深处埋去,近乎依恋地蹭了蹭。
谢凝夭垂眸注视着这无意识的亲昵,她不得不承认,此刻她有几分愉悦。
侍女哐当一声将药碗撂在桌上,又惊又怒,指着谢凝夭道:“你、你胡言乱语!这是长公主殿下亲赐的驸马爷!你胆敢擅闯公主府邸,行此等......此等肮脏污秽苟且之事!”
谢凝夭:“......”
那侍女再顾不得其他,转身便夺门而出,大声呼喊道:“快来人!有刺客!快抓刺客——!”
谢凝夭:“......”
虽然她丝毫不畏惧,但又实在厌烦随之而来的麻烦,她指尖微动,一道灵光乍现。
原本侍女疾呼的声音戛然而止,喉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徒留开合的唇形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谢凝夭缓缓上前,素白的指尖轻点侍女的印堂,灵光倏忽一闪,悄然抹去了方才的记忆。
随即,她顺手一拂,侍女便软软地瘫倒于地,不省人事。
做完这一切,谢凝夭悄然无声的消失在院子里。
待谢凝夭返回居所,抬眼便见无奇如石雕般守在门口。
“叶书怀人呢?”谢凝夭视线扫过空旷的庭院,淡声问道。
无奇眼帘微垂,缄默不语。
谢凝夭心下微动,推开房门,只见叶书怀竟被捆仙绳束得结结实实,斜倚在墙角,口中牢牢塞着一团揉皱的布巾,正徒劳地发出“呜呜”闷响。
谢凝夭眉头轻蹙,侧目看向跟进来的无奇:“这......怎么回事?”
无奇眉眼不耐烦道:“他很聒噪,我不喜欢!”
谢凝夭不禁莞尔一笑,道:“能惹得你嫌烦,倒也是他的本事了。”
她上前,利落地将叶书怀口中布团扯出。
布团离口的瞬间,叶书怀积攒的怒意如泉水般喷涌而出:“谢凝夭!你竟纵容他如此欺辱我!我非杀了他不可!”
话音未落,无奇已将手中剑抵上叶书怀咽喉,刀锋冰冷的触感激得叶书怀汗毛竖起。
无奇冷冷吐出一字:“嗯?”
叶书怀喉结艰难地滚动一下,满腔怒火瞬间熄灭,脸上挤出一个万分勉强的干笑:“嘿......嘿嘿......误会误会,好兄弟,莫当真,玩笑!纯属玩笑!刀、刀小心点儿......”
谢凝夭懒得理会这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对峙,对无奇简短吩咐:“替他解开,我有话要问。”
无奇眼中闪过一丝不情愿,却还是依言解开。
叶书怀活动着发麻的手腕,心中暗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今日之辱,他日必当十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