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什么可是!”宋时微眉头倒竖,扬声不悦道:“我又不是你!我有爹娘疼宠,有宋家基业!不学这些,我照样能活得风风光光,何须你在此多话!”
这番话狠狠刺入谈思意心底最柔软之处。
她本想再辩,可喉头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最终,她只是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知道了。”
宋时微瞥见谈思意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心头猛地一紧,这才惊觉自己失言,懊悔在心间蔓延。
可是要她这位素来骄纵的大小姐低头认错?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她紧抿着唇,将脸扭向窗外,硬是咽下了那句几乎脱口而出的歉意。
谈思意回去后,当夜里便发起了高烧,闺房内,她蜷缩在锦被中,双颊烧得通红,意识模糊不清,嘴里不断念叨着娘亲......
祖母闻讯匆匆赶来,手背触及她滚烫的额头,眼中瞬间溢满心疼,她疼爱早逝的女儿,更将女儿唯一的血脉视若珍宝。
翌日起,祖母便不由分说地将谈思意挪入自己院中同住,三餐汤药,皆亲力亲为,寸步不离。
这份骤然降临的爱意、关切,彻底卷走了祖母的全部心神,甚至忘了她还有一个孙女宋时微。
谈思意在病后,与宋时微的交流也日渐稀少,哪怕是偶遇,谈思意也总是低垂着脑袋匆匆走过。
宋时微看着那道总在回避自己的身影,一种被忽视的愤怒在心底蔓延,她像个被遗忘在角落的旧物,眼睁睁看着她的祖母被夺走,她的好友也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宋时微胸中积攒着一团无名火,无处宣泄,只能化作毫无由头的嘲讽,在与谈思意擦肩而过时狠狠撞向她的肩膀,道:“病秧子就是金贵,连路都不会走了?”
话音出口,她立刻瞥见谈思意脚步微顿,懊悔瞬间啃噬着宋时微的心。
其实她在等,等谈思意像从前那样,哪怕只是回头看她一眼,或是轻声辩解一句,只要一句,她便有台阶可下,甚至......可以道歉。
可谈思意从不回头。
她像一只被骤然投入冰水的龟,受惊之后,便彻底缩回了自认为最安全的硬壳深处。
偌大的宋府,唯有两人曾真心待她,祖母的庇护是暖巢,而宋时微当初毫无保留的热情,也曾是她初来乍到时唯一的亮色。
然而宋时微终究是宋家真正的大小姐,她们终究是不同的。或许对此刻的谈思意而言,能抓住祖母这一份暖意,便已足够。
经年累月,疏离的沟壑被沉默与误解越掘越深。
宋时微甚至开始联合府中其他人,刻意孤立谈思意,花园赏花故意撇下她,诗会品茗总将她排挤在外。
明明谈思意才学出众,宋时微却偏要嗤笑她“胸无点墨”;明明她衣着素净,宋时微却要捏着鼻子讥讽她身上沾着“商贾的铜臭”。
那些恶意的言语如同洪流将两人推得越来越远。
以至于几乎无人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文静的女孩初入宋府时,曾有一位骄傲的大小姐,捧着自己最心爱的点心,眼睛亮晶晶地塞到她怀里,换来一句真挚无比的“谢谢姐姐。”
谢凝夭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以另一种方式强行替谈思意破开了这僵持多年的困局。
宋时微挨打后,第一反应是怒火冲天,她难以置信地瞪着谢凝夭,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可当她回到宋府后,对着铜镜中红肿的脸颊,心头的怒火却渐渐被一种酸涩所取代。
她越想越委屈,鼻尖发酸,眼眶也微微泛红,可转念一想,那巴掌......似乎又打得没错。
她确确实实亏欠谈思意良多。
这份迟来的歉意与悔恨,如同陈年的酒,在心底越酿越浓,压得她喘不过气。
可她早已习惯了用尖刺伪装自己,那份沉重的愧疚感让她愈发不敢直面,只能日复一日地自我蒙蔽。
她固执地认定为谈思意果然是恨透了她。
可如今,谈思意竟因一个外人就要与她彻底划清界限,形同陌路,宋时微只觉得一股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
凭什么!
明明......她们才是血脉相连的至亲!
夜深人静,宋时微辗转反侧,终是忍不住,披衣起身,冲到谈思意暂居的厢房外,猛地敲响房门。
谈思意不得不起身开门。
“你白日里......究竟是什么意思?”宋时微的声音颤抖,目光紧紧盯着谈思意。
谈思意倦怠地垂下眼帘,不欲多言道:“没什么意思。”
宋时微心头一急,道:“你说没意思就没意思?”
谈思意被她逼得心烦意乱,猛地抬眸,扬声道:“那你究竟想怎样?”
宋时微被她眼中的疏离刺痛,赌气般脱口而出道:“小时候......明明是你先不理我的!是你先疏远我的!”
谈思意闻言,身形猛地一僵,眼中掠过一丝痛楚道:“是你!是你先说出那样伤人的话!”
宋时微被戳中痛处,脸上血色褪尽,却仍强撑着嘴硬道:“我......我,那又怎么样!”
谈思意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底最后一丝期望也熄灭了,她冷冷地轻哼一声,随即就要关门。
就在谈思意闭门的那一刻,宋时微身体紧绷,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道:“对......对不起。”
声音明明那么小,却仿佛穿透了整个夜。
谈思意倏然顿住,道:“不需要。”随后关上门,将两人隔绝。
然而,谁也没想到天光刚亮,魔族包围了渝州城的噩耗便传来。不过令谈思意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人人自危的时刻,第一个冲到她房门前,用力拍打着门扉,带着哭腔呼唤她名字的人......是宋时微。
谈思意将过往种种恩怨纠葛,简洁地向谢凝夭娓娓道来。
谢凝夭听完,唇角勾起,意味不明道:“你倒是心善,一句迟来的歉意,加上危难之际寻你一次,你便如此轻易地选择了原谅?”
“换作是我,自然不会如此,纵使其中有误会,但那些加在你身上的伤害,桩桩件件都是真的,它们在你心头留下的阴影,又怎么能是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便能抹去!”
“除非......将那些承受的痛苦,成倍地施加回对方的身上,才能解心头之恨!”
谈思意摇摇头,当初在张三东手里,她被谢凝夭带出来,已经算是重生了,她不想带着过去的恨意活着。
不过她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是道:“我明白了。”
但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原本在静静聆听的沈言白身形一僵,脸色煞白,仿佛那些话语是无数把剑狠狠刺穿了他的心脏。
谢凝夭并未察觉沈言白的异样,她转向顾卿生,继续安排道:“哥,你暂且留在此处。”
顾卿生眉头紧锁,担忧地望向谢凝夭道:“我还是随你同去为好。”
谢凝夭摇头,语气凝重道:“叶书怀此人诡谲难测,难保他不会趁乱对城中百姓下手,你留在此地,也可作为内应。”
无奇插话道:“有我在,没人敢伤主人!”
顾卿生沉思片刻,颔首应允:“......好。”
谢凝夭又安抚性地拍了拍谈思意的肩膀,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行至宋府大门前,她脚步微顿,侧首看向一直沉默跟随在侧的沈言白。
“你脸色......似乎不太好?”
沈言白缓缓摇头,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波澜道:“没事。”
他竭力维持着平静,不敢透露出半分心思。
因为就在方才,谢凝夭说出那些话时,一股怒火无比清晰地通过同心术猛烈地传递给他。
她的怒意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刻骨......
让他原本考虑的坦白又退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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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比心][比心][比心]对不起,最近因为其他原因,导致隔日更了,今天开始会日更到完结,我保证!抱歉[爆哭][爆哭][爆哭]对不起[爆哭][爆哭][爆哭]
感谢包容,感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位小宝,感谢感谢感谢[橙心][橙心][橙心]
第58章 恭迎魔尊
谢凝夭并未察觉到沈言白不安的心思,不过见他面色愈发得苍白,便开口道:“你若是实在不适,便留在渝州城内吧。”
沈言白一听要与谢凝夭分开,猛地抬眼,急促地反驳道:“不用!我没事的!”
他强压下心底的焦灼,声音刻意放缓,补充道,“我只是忧心渝州城百姓的安危......”
这话并非全然是虚假的,他确确实实心系百姓,此类祸事并不是没有发生过。然而此刻,他心头的那份忧虑,竟一大半都系于谢凝夭身上。
他骤然警醒,何时他变得如此不称职,竟忘却了他的使命与身份。可他实在想弄明白,谢凝夭心底究竟如何看待这一切,如何看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