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白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轻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如此了。”
话音未落,他竟然猛然发力,主动将自己的胸膛送向她手中的无奇剑。
“噗嗤!”一声,利剑穿透血肉的沉闷声格外清晰,温热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有几滴甚至溅入谢凝夭的眼中,她的视野被染上猩红,模糊一片。
与此同时,沈言白的身体内部仿佛有什么东西撕裂开来,骤然爆发出强烈却并不灼目的纯白圣光。
这光芒温柔却极具力量,将两人包裹、吞噬。
谢凝夭只觉得周遭一切喧嚣,惊呼声、哀鸣声、风声,顷刻间全部消失。
她的耳中只剩下自己心脏剧烈搏动的轰鸣声,“咚!咚!咚!”震耳欲聋,却又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
她仿佛被困在了一片纯白而寂静的虚无之中,意识如同风中柳絮,没有定点,迅速模糊、消散,缓缓落地,她也陷入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那笼罩一切的纯白光芒才缓缓退去。
沈言白静坐在床边,指尖微颤,轻轻拂过谢凝夭昏迷中仍紧蹙的眉心,眼中盛满了深深的疲惫和无法言说的眷恋。
他低声呢喃,气息微弱,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散去,道:“这下......我是真的快死了,往后......你便自由了。”
前世,他直到最后也未能知晓,谢凝夭究竟是凭借怎样惊人的意志,独自熬过魂咒爆发、侵蚀神智的那段时间,更不知她是如何从重重围剿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当沈言白前往魔殿后,发现谢凝夭已经凭借一己之力,将魂咒强行压制。
压制所带来的代价却是谢凝夭体内存在着两个意识,这令沈言白感到难以置信,她对自己竟能“狠”到如此地步,不惜将自己强行分割。
每当谢凝夭情绪失控,那第二个“她”便会挣脱束缚,显露出截然不同的面目:易怒残暴,视人命如草芥,眼中只有仇恨与毁灭。
起初,谢凝夭尚且还能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将那“第二个自己”牢牢压制。可是随着魂咒的力量日益壮大,她的掌控力开始逐渐瓦解。
她变得越发难以控制情绪,常常因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便勃然大怒。
沈言白最初还会尝试与她理论、争辩,但他很快察觉,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谢凝夭。
沈言白内心充满了困惑,直到有一次,谢凝夭在生气后,隔日竟仿佛无事发生般寻常地来找他,并且对昨日的那些言行毫无记忆,就好像那段记忆被抹去了一般。
这一刻,沈言白才猛然惊觉谢凝夭的异常并非那么简单,他开始暗中调查,最终发现谢凝夭的体内竟然共存着两个意识。
可这件事连谢凝夭自己似乎都毫不知情,她好像不知道被她割舍的那一部分依旧在她的体内。
沈言白还发现了叶书怀总是有意无意地在谢凝夭身边煽风点火,撺掇挑拨。
他曾经试图提醒过谢凝夭,然而那时已经太晚了。
谢凝夭的记忆混乱到了真假难辨的地步,甚至连昨日之事是真是假都难以分清。
这一切都让沈言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事情的发展,与他最初的计划截然不同。
自谢凝夭为他转移魂咒起,沈言白便一直在想尽一切办法寻求解除魂咒,他绝不能让谢凝夭替自己承受这份苦楚。
可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
就在他刚刚调查到神器可以解开魂咒时,魔族竟不知从何处得知了风声,突然大举进犯仙门,目的就是谢凝夭体内的魂咒。
这一变故,打得沈言白措手不及。
沈言白计划着是让谢凝夭先行撤离仙门,他独自暗中寻找散落各处的神器。
神器多半在上一代仙门后代的手中,若要收集神器必须隐秘行事,绝不能大张旗鼓,避免重蹈百年前的悲剧。
若谢凝夭与他同行,不仅她的安全难以保障,更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可是沈言白还是低估了谢凝夭对他的态度,执意要求与他一同离开,几番劝说无果后,沈言白拗不过她的倔强,只得无奈应允下来。
不料,两人的这次会面还是被紫薇长老察觉到了。
紫薇长老知道沈言白对谢凝夭动摇了不该有的心思,他找了个借口,将沈言白强行囚禁在锁灵塔中,与外界隔绝。
在这被囚禁的短短数月里,因为紧密相连的同心术,谢凝夭在外所承受的所有痛苦、迷茫与挣扎,一点不落地,被数倍放大后,传递至沈言白的神识。
每一次感应都令他痛不欲生。
他无数次想要不顾一切地冲破牢笼,赶到她的身边,但那同心术带来的剧烈反噬,却总在他试图运功时轰然爆发,将他死死压制,折磨得难以动弹,连起身都无比艰难。
尽管他所承受的痛苦远超谢凝夭十倍百倍,可沈言白心中始终担心着谢凝夭的安危。
他被这无尽的痛苦与担忧折磨,甚至已经考虑要自戕,引动真身脱困去寻找谢凝夭。
偏偏这时,紫薇长老却主动开启禁制,将他释放了出来。
脱困后,沈言白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立刻去寻找谢凝夭,可还没踏出仙门,他便察觉到了异常,仙门无时无刻都在暗中监视着他。
得益于魂咒曾长期寄生在他的体内,即便如今转移,可残留的印记就像一道丝线,让他能清晰地感应到谢凝夭的方位。
他瞬间明了,紫薇长老之所以释放他,恐怕正是想利用他找到谢凝夭。
沈言白虽然心系谢凝夭的安危,却绝不忍心因此引领仙门找到她,致使她陷入绝境。他更不愿与同门自相残杀,他也做不到这一步。
权衡之下,他放下即刻找到谢凝夭的冲动,转而将全部心神投入到另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上,寻找神器,解开魂咒。
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护她周全,才能真正解开这折磨他们的一切的困局。
沈言白发了疯似的,不顾一切地疯狂搜寻着神器的下落,只差最后一个的时候,他感应到谢凝夭体内的力量正在前所未有的波动,魂咒松动了。
谢凝夭入魔了。
这个感知瞬间击碎了沈言白所有的坚持与希望,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窟,伤心欲绝。
他太了解谢凝夭了,她骨子里本就是一个爱恨极致、性情浓烈到偏执的人。
她的爱可以焚尽一切,恨亦能毁灭所有。
魂咒恰恰会无限放大、扭曲人心底最深的仇恨与阴暗。
他恐惧到了极点,害怕再次见到的谢凝夭,不再是那个他熟悉的、内心存一丝柔软的谢凝夭,而是一个被无尽恨意吞噬、眼中只剩杀戮的魔尊。
眼前的仙门依旧没有放弃对谢凝夭的追杀,沈言白挣扎过后,他主动请缨,接下了这诛杀“魔尊”的任务。
他心中了然,这或许是唯一能正大光明靠近她和最后帮谢凝夭的机会了。
他还有一丝希望,即便神器未能集齐,魂咒并未解开,但他的真身还能缓解魂咒对她神魂的侵蚀。
可沈言白留在谢凝夭身边后,却发现谢凝夭为了抵制魂咒的控制,硬生生将自身灵魂撕裂,一分为二。
她做到了......以他无法想象的惨烈代价,独自扛了过来。
而他,似乎再一次......变得毫无用处。
巨大的无力瞬间淹没了沈言白,他不甘心地翻遍了仙魔两界所有典籍,可那些堆积如山的古老卷轴上,没有任何关于如何修复这种程度灵魂撕裂或净化魂咒的记载。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际,一个身影凭空地出现在他面前,周身笼罩着一种非人非仙非魔的淡漠气息,他自称是“天道”。
他的声音缥缈,仿佛来自九天之外,道:“谢凝夭命数已定,必死无疑。以她的身躯根本无法承受魂咒的力量,最终只会被同化,沦为非人非魔,只知毁灭的怪物,这是天地法则运转的必然结果。”
这个结局,即便无人告知,沈言白又何尝不知呢?
只是他不愿去想,不敢去信。
可他不知道的是谢凝夭已经萌生了更极端的念头。
她打算以自身灵魂为祭,将魂咒彻底封印于灵魂,同归于尽。
天道无情着说:“天地法则绝不容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被破坏,此等逆天之举,绝无可能成功。”
“吾可以助你,回到一切悲剧发生之前,阻止魂咒被启动。”
“回到过去?”沈言白难以置信地重复,声音干涩。
逆转时空,这是连上古神族都未曾触及的领域,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存在,让他如何相信?
可即便心中充满怀疑,沈言白心底依旧有一丝不甘、可怜、微弱的期许。
他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问:“代价......是什么?”
天道的身影漠然凝视着他,吐出冰冷的话语。
“杀了谢凝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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