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感谢[橙心][橙心][橙心]
第71章 启心
沈言白心头猛地一沉,踉跄半步,眼中尽是震惊骇然,他竭力嘶声道:“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亲手杀了谢凝夭!
如此荒谬绝伦的事,于他而言,简直是天地间最残酷、最可笑的笑话。
那自称“天道”的身影却漠然凝视着他,声音毫无温度,却字字锥心,道:“你不杀了她,便回不去。”
沈言白心绪难平,他开始怀疑眼前这个身影的目的,追问道:“为什么?”
天道缓缓解释道:“即便是我,也需恪守天地间最基本的法则,欲要逆转时空,必先借魂咒之力为引。”
“此外,你还需一物,谢凝夭身边那个名叫叶书怀的人,手中持有一件名为启心的神器。此物原是你昔日赠予时间执掌者姬尧的法器,姬尧陨灭后,她的法器也随之散落人间。”
“若要开启时空回溯,启心也是必不可缺的,如今世间仅存可以驱动启心的力量只有魂咒。”
沈言白眉头紧锁,依旧不解,声音略显沙哑,道:“可......这与是否要杀谢凝夭有何干系?”
天道继续漠然道:“魂咒已经深根于谢凝夭体内,并彻底激活,除非谢凝夭身死,否则根本无法将魂咒的力量完整剥离,又如何注入在神器之上。”
沈言白显然不接受这个解释,他面色痛苦。
天道只能再次劝说:“谢凝夭为了封印魂咒,决意献祭自身魂魄,这意味着她将绝无可能再有转生的机会。”
“沈言白,你可别忘了,她是人,凡人魂魄若散,便再无来世,你可不是凡人,你能够死而复生。”
“她做不到。”
天道的声音似叹息了一下,又似最终的告诫:“你好好想想吧。”
沈言白在心底叩问自己。
想?想什么?
想如何谋划,去亲手了结谢凝夭的性命吗?
沈言白没想到能够让谢凝夭活下来的代价竟然要他亲手了结谢凝夭的性命,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哪怕是付出他自己的性命,永世不得超生都行,但怎么能是谢凝夭的性命呢?
沈言白悔恨着:一切的错都是源于他。
如果不是他,谢凝夭便不会为了他转移那该死的魂咒、不会招致仙魔两道的追杀、不会被迫堕入魔道,更不会承受魂咒日日夜夜的侵蚀与折磨。
一切罪孽,皆因他而起。
而如今,他竟还要亲手杀了谢凝夭......这无异于将他自己的心魂也彻底杀死。
随后的每一日,沈言白注视着谢凝夭,看着她日渐陌生的模样,心如刀绞。
谢凝夭的记忆如同破碎的镜子,散落一地,再也拼凑不完整。
她的脾气越来越暴戾易怒,时常因一些微不足道的缘由,便对旁人施以残酷的惩罚与折磨,仿佛唯有他人的痛苦才能填补她内心的空洞。
沈言白的恐惧与日俱增,他感觉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以至于让他难以呼吸。
一个可怕的声音在他心底不断回响:他真的只能那样做吗?
可他如何下得去手?那是他倾尽所有也想守护的人。
沈言白只能在这无尽的痛苦中挣扎,他既不愿亲手了结她的性命,更无法承受她因献祭魂咒而彻底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结局。
他害怕失去她,这种恐惧几乎将他吞噬。
同心术如同一条锁链,将谢凝夭所承受的每一分痛苦都传递给他,使他感同身受。
与此同时,他自己也因这无尽的焦虑与担忧而情绪日渐不稳,再无法以平静的姿态面对她。
在谢凝夭决定献祭的那段时日里,她的精力明显衰败,身形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仿佛一朵正在逐渐枯萎的花。
除了偶尔失控的时刻,她大部分时间都显得异常沉寂冷漠,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已失去了兴趣,甚至连与沈言白交谈时,也只剩下寥寥数语和几乎淡漠的情绪。
沈言白被积压的恐慌与绝望垮了他的理智。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臂,双眼赤红,激动而颤抖,如同困兽般嘶吼着质问她:“你是不是打算献祭!告诉我!你是不是要这样做!”
谢凝夭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微微一怔,眸中闪过一丝波动,随即又恢复了那片死水般的平静,淡淡反问:“你......是如何得知的?”
沈言白闻言,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要苦涩的笑,眼神里充满了自嘲与无力,道:“你将我囚禁于此,却对我毫不设防......你竟反过来问我如何得知?”
谢凝夭却只是漠然移开视线,仿佛在谈论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语气平淡得让沈言白感到陌生,道:“你知道了,又能如何?这对你而言,难道不是一桩好事么?”
“我若死了,仙门便再无诛杀魔尊的理由,魔族也无需再讨伐我这个不肯带领他们复兴的叛徒,而你......也总算完成了你的使命。”
“待我死后,你便可重返仙门,安然继承你那仙尊之位,别辜负了我耗费心力将你推上那个仙尊的位置。”
“以你如今的修为,即便曾有过这段被魔尊囚禁的污点,他们也无人敢置喙半句,若真有那不识趣的......你便出手,将他们一一打服便是。”
说完,谢凝夭的唇角勾起,神情里有一抹极淡的残忍。
沈言白苦涩地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颤抖,他凝视着谢凝夭,眼中满是痛苦与无奈,道:“可我从来要的都不是这些。”
谢凝夭微微蹙眉,似乎无法理解他的话,反问道:“那是什么?”
沈言白无声地流下眼泪,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让谢凝夭心头难得一颤。
她听见沈言白轻声说道:“凝夭,我们离开这里吧,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好不好?”
谢凝夭愣住了,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困惑,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迟疑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说?沈言白,你不爱我的。”
“就连你在这里,都是我逼你的。”
沈言白低声抽泣,他再也无法掩饰悲伤,语不成句地,断断续续道:“我说过的,可是你不记得了......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在他被困在魔殿的数年光阴里,沈言白早已无数次向她坦白自己的心意。
可那时的谢凝夭,心智已经被魂咒侵蚀渐渐失控,一次次地忘记他的告白。
沈言白只能一次次地重复,而谢凝夭却一次次地遗忘。
沈言白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魂咒在作祟。
魂咒的力量一点点抹去谢凝夭记忆中所有美好的部分,包括沈言白对她的深情,只留下偏执与怨恨。
谢凝夭露出错愕的神情,追问道:“你什么时候说过的?”
沈言白上前一步,轻轻握住谢凝夭的手,目光坚定而温柔,道:“每时每刻,现在,我爱你,过去,我爱你,未来,我依然爱你。”
“凝夭,我们离开吧。这个世界的好坏与我们无关,魂咒带来的后果也与我们无关,你是无辜的,不该为这一切付出代价。”
“我求你了,不要献祭,好吗?”
谢凝夭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呼吸变得困难。
她有许多问题想问,但剧烈的头痛让她无法思考,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甚至分不清眼前的沈言白是真实的还是幻觉,他说的每一句话是真心的还是谎言。
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似曾相识的画面,同样的话语,仿佛沈言白已经说过无数次。
她依稀记得自己似乎曾经答应过他,又好像曾经拒绝过他,两人之间似乎发生过激烈的争执。
但具体的情形,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谢凝夭身形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稳,沈言白眼疾手快地伸出手臂,将她颤抖的身躯紧紧拥入怀中。
谢凝夭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她茫然地仰起脸,眼神涣散地问道:“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好像忘记了很多很多事,有时候......甚至连你也不记得了。”
她好疼,好累......
沈言白紧紧抱着她,泪水滑落,浸湿了她的衣襟。
谢凝夭在他压抑的抽泣声中,意识逐渐模糊,最终昏睡过去,可她的眉头即使在梦中依然紧锁,怎么都抹不开,化不平。
当谢凝夭再次醒来时,沈言白小心翼翼地靠近,轻声问道:“你的头......还痛吗?”
谢凝夭却睁开一双迷茫的眼睛,疑惑地打量着他,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言白喉头一哽,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胸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又忘记了,再一次,将他的话从她的记忆中抹去。
直到有一天,沈言白被告知可以离开魔殿了,他立刻明白了,这是谢凝夭要决定献祭了。
他独自一人走在离开魔殿的漫长道路上,脚步沉重。
脑海中翻涌着无数的念头:该怎么办?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还能做什么?回到过去......真的能改变这一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