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头,决绝地向前走去,他不能让谢凝夭察觉他的意图。
因为她绝不会同意。
因为沈言白曾不止一次试图阻止过谢凝夭的献祭计划,却遭到了她的拒绝。
那时的谢凝夭,以一种截然相反的立场质问他:“你不是仙门首徒吗?守护苍生不是你的天职吗?”
沈言白神情恍惚,喃喃道:“可是我......连你都护不住。”
谢凝夭讥讽道:“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沈言白,你很笨,也不够强大,我记得很多年前,我曾说过我会保护你。”
“所以转移魂咒,我从不后悔,而且这也不全是为了你,其实......你在我心中的分量并没有那么重。”
“我爹娘临终前嘱咐我不要报仇,好好活着,我做到了。但他们一生都在守护夔州的百姓,而我的手上......却沾满了鲜血。”
“沈言白,我知道我忘记了很多事,在那些遗忘的回忆里,我杀了不少人吧?”
沈言白沉默不语,谢凝夭却了然一笑。
她道:“我不配这样活着,也不要这样活着。如果我的牺牲能够保护他们,能够赎罪,甚至......能够保护你,我觉得很划算。”
无论沈言白如何哀求,谢凝夭都坚决地拒绝了他。
可悲的是,就连这段记忆,谢凝夭也忘记了。
沈言白麻木地离开,又如同行尸走肉般折返。
他像个失去灵魂的空壳,游荡在魔殿之中,直到手中的长剑刺入谢凝夭心脏的那一刻,剧烈的痛楚才将他彻底惊醒。
他唯一记得的,是谢凝夭最后的那句话:“师兄,我后悔了......后悔喜欢上你了。”
她甚至没有唤他的名字。
-----------------------
作者有话说:感谢[橙心][橙心][橙心]
第72章 滚
谢凝夭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慢慢有了焦点,她顿感浑身绵软无力,仿佛灵魂从内到外被彻底洗涤过一般,非但没有感到舒爽,反而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
她支撑着虚软的身体,从床榻上坐起身来,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闷闷地发沉,一种莫名的悲伤萦绕在心头。
她抬手轻触脸颊,指尖沾到一滴冰凉的水。
那是一滴不属于她的泪水。
她依稀记得在昏迷前,沈言白如同疯魔了一样,主动撞上她手中长剑,身体爆发出剧烈的光芒。
这一幕好像在哪里见过。
谢凝夭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完全陌生的环境,陈设古朴却流转着非同寻常的灵气。
她不知道沈言白这次又是用了什么方法,将她带到了这里。
一股厌烦感油然而生,她蹙眉冷声问道:“这是哪里?”
沈言白在谢凝夭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伸手搀扶着她,低声道:“我的......神域”
谢凝夭眉头蹙得更紧,下意识地侧身,虚脱地避开他的触碰,重复道:“神域?”
刹那间,谢凝夭想起来那一幕在哪里见过了。
是沈言真,那个“幻境”里,沈言真也是这样做的。
她猛地抬眼,直视着沈言白,问道:“你......就是沈言真,对不对?”
沈言白这次没有再保持沉默。
他迎上她的目光,轻轻应了一声:“嗯。”
随即反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沈言真是沈言白上一世肉身所用的名讳,而那一世他身亡前,谢凝夭尚在襁褓之中,理应不知道才对。
谢凝夭闻言,眼皮微微一抬,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出乎意料的神情。
她没想到,这一次,沈言白竟然不再缄默,愿意开口承认了。
“你如今倒是愿意承认了?”她冷眼讥讽着,又轻轻呼出一口气,“那次在京城昏迷的时候,我好像......回到了以前的夔州。”
沈言白面色沉吟,认真思索起来,那一次谢凝夭是为了唤醒叶书怀,才昏迷的,而叶书怀手里有神器“启心”,想来就是意外触碰回去的。
不过沈言白每一次转生后,都会刻意淡化前一生身份的记忆。
他不由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谢凝夭冷哼一声,目光复杂地看向沈言白,问:“你会不记得?你既然是沈言真,那你不是神吗”
沈言白知道谢凝夭不信任他,摇头解释道:“我不是神族,是.....神器。”
谢凝夭骤然倒吸一口凉气,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言辞,失声惊呼道:“什么?”
她耗费这么久,历经艰险所要寻找的神器,就近在眼前却浑然不知?
沈言白竟然就是那第八件神器?
谢凝夭只觉得一股被愚弄,长久隐瞒的怒火瞬间窜起,灼烧着她的心肺。
他居然将她蒙在鼓里如此之久,就这般地戏耍她吗?
沈言白感受到谢凝夭的震惊与怒意,他轻声解释道:“我承载过多的记忆并非好事,自神族陨落之后,每一次转生,我都会刻意让前一世的记忆逐渐淡去。”
谢凝夭闻言,怒气没有消减,并不愿意接受这个解释,但还是没好气的告诉他,“我看见了你将神器雪蛇交给了我的父亲。”
沈言白身形微微一僵,沉默片刻后,神情惘然,自责道:“原来......一切错误的开端,都源于我。”
谢凝夭听到他的自责,竟压下怒火,难得地开口为他辩解了几句,道:“谈不上对错,那时,你只是做出了当下你认为最妥当的选择。”
“我的父母虽然因神器招致祸端,但若没有它,在之前的那场祸乱中,他们可能早就已经死去了,更别谈在往后的数年里能够守护夔州的百姓安宁。”
沈言白默然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谢凝夭被他看得心烦意乱,难以承受那目光中的情绪,不由蹙紧眉头鞜樰證裡,打破沉默问道:“你将我带来此地,究竟想干嘛?你之前说......你真的要死了,又是什么意思?”
沈言白的目光沉静,道:“你体内潜藏的那道意识,是魂咒与魔鸟意识的融合。只要在我的神域之内,借助本源的力量,就能将其彻底净化。此后,你的神魂便不会再受到侵扰与掌控。”
谢凝夭心下猛地一沉,她声音微颤:“这需要以你的性命为代价?”
沈言白沉默良久,缓缓点头。
“我不需要!”
谢凝夭断然拒绝,话音未落便猛地掀开覆在身上的薄衾,意图起身离去。
她下意识地凝神召唤无奇剑,却惊觉自己与剑灵之间的联系仿佛被彻底隔绝,更令她心惊的是,她不仅无法调动丝毫的灵力,连盛气凌人的魔气也沉寂如死水,周身力量仿佛被这片天地完全禁锢。
她猛地转向沈言白,眼中充满了惊疑与愤怒,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何我的灵力与魔气无法施展半分?”
沈言白平静地回应:“此地是我的神域,在此界域之内,除我之外,一切外来力量皆被压制,无法动用。”
“你也暂时无法离开,七日,只需七日,待净化完成,此界禁锢自会解除,你便可重获自由。”
谢凝夭胸口剧烈起伏,厉声道:“我不需要!沈言白,你凭什么擅自替我做主,决定我的人生?我体内有什么东西,与你何干!放我出去!”
沈言白静立原地,眼眸中是谢凝夭无法分辨的情绪,道:“这是我欠你的。”
“欠我?”谢凝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扬声讥讽,“怎么,现在要用你的命来偿还吗?沈言白,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就能将过往一切一笔勾销吗?”
她抬手指向周围的虚点,道:“你为了阻止我去杀那些人,竟然将我囚禁于此!”
沈言白缓缓摇头,心中几分痛楚,道:“我不是为了阻止你,而是此刻的你是在被魂咒的力量影响,我不想你做出任何违背本心的决定。”
谢凝夭只觉得他的话荒谬至极,冷笑道:“违背本心?我就是要杀了他们!这如何不是我的本心?他们何曾想过放过我?前世如此,今生亦然!我杀了他们,又能如何?”
“可你前世最后......并非如此想的。”沈言白的声音低沉。
“但我现在就是如此想!”谢凝夭步步逼近,眼中杀意凛然,“我不只想杀了他们,我更想杀了你!”
沈言白不愿继续看着她充满恨意的目光,侧过头,道:“无需你动手,七日之后,我就会死。”
谢凝夭恶狠狠地盯着他,几乎是脱口而出道:“那你为何不现在就去死!”
沈言白眼底深处掠过一抹绝望,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道:“你就......这般盼着我死吗?”
他抬起眼,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愤怒,直抵她的内心,道:“可你的心......并非如此想的,你对我,还有一丝微末的情谊,对不对?”
“沈言白,你简直是在痴心妄想!”谢凝夭轻笑着怒斥道。
沈言白却并没有因为谢凝夭的话而退缩,反而低下头,面露苦笑,轻声问道:“凝夭,你可还记得......当初在魔山,你为我转移魂咒时,所动用的是何种禁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