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你放在南诏王宫,是我的错。”他薄唇微抿,承认了错误,错了就是错了,无论出发点是如何,“对不起。”
“你先走吧,当初答应文大人他们了,五日内会赶回去,这已是最后期限了。我姐姐身子骨都孱弱成什么样了,没少被那什么祭司折磨,不便披星戴月的急急赶路。你放心走,我们随后赶上。”云央边走边说,“现在你就走。”
薛钰跟上前去,“好。”
云央也没再多说,疾步往马车处走去,下一刻,手腕被他攥住,反手被他拉进了怀里。
他的呼吸不稳,脸贴着她微凉的面颊,而后打开自己的大氅将她拢入怀中,紧紧将她完全包裹住。
被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云央微微眯眯眼,却还想挣扎,在薛钰怀中扭动。
“别动,让我抱会儿,很冷。”薛钰将脸埋在云央发间,低低道,“就抱一会儿,我就走。”
她忍不住也抱住他,手指在他结实的腰腹上画圈圈,他轻颤了下,低头来索吻,云央却偏头躲开。
“不许碰我。”她语气不善,“再碰我小心我就和姐姐远走高飞不回去了!”
“你敢。”他咬牙道,“坏丫头,央央,你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不想听你说话,你快走。”她闷闷道。
他轻抚她的后背,像是安慰孩子似的哄道,“出什么事了,或是谁惹你不开心了,跟我说。”
她轻哼一声,不说话,只在他腰腹间捏了一把。
要怎么说,难道说你个薛钰老贼,行房的时候未经我的允许内什么我?
想到这,她就气不过,踮起脚扯开他的衣襟,在那熟悉的位置上狠狠咬了一口,手臂如同藤蔓般缠上他的脖颈不松开,“你这个坏人,坏透了你,表面光风霁月一副端方君子模样,其实不然,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锁骨处传来剧烈的疼痛,而后隐隐透出蚀骨的痒意。
她像个小兽,咬完之后还仔细舔舐,而他就是她的猎物,只剩束手无策任其宰割的份儿……
他呼吸有些凌乱,被她弄得欲罢不能,耳根都红透了,意乱情迷压抑低喘,“想不想我?”
云央又在他的锁骨处狠狠咬了一下,而后指尖在他胸膛用力一推,转身就走。
薛钰忍着痛意,颇有种手足无措之感,缓了片刻后追过去,掀开车帘,就见她一双眼睛淡淡的看着他,警示似的指了指熟睡的云嘉,意思是不允许他再说话。
薛钰深吸口气,放下车帘,又交代给那少年一些事,便撩袍上了马。
*
蜀地冬日日光稀缺,从古驿道出来,便又回到了雾渡河旁,薄薄的云雾缭绕,空气中水汽更甚,连衣裳都是湿润的。
曾经兵甲如林的半坡营地被突袭烧毁后,又在残桓断壁上重建,惠王的大军就在此处,收容因战乱无家可归的百姓们。
“大娘,这个就是一般的安息香,镇静安神用的,不是什么毒药,您误会这位姐姐了。”冷风里,响起女子清脆的声音,“这位姐姐应是看您夜里总是辗转反侧,才赠您安息香助眠。”
“啊,是这样吗,哎呀,那姑娘我错怪你了……”满脸戒备的大娘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而后朝云央道,“小丫头,谢谢你了,要不我还真把人家的好心当驴肝肺了。”
为了逃避战乱的百姓们越来越多,蜀州城城破之后许多人都逃了出来,但由于受到死亡的震撼,虽是处在同一营地,大伙儿之间还是各顾各的,甚至多有戒备。只有这个带着病恹恹的姐姐的少女是热心活泼的,力所能及地帮助流民们,获得了不少好感。
“没事儿,不用谢。昨天还是大娘您扶了我姐姐一把呢。”云央朗声笑道,“就是要互相帮助嘛。”
她疲惫的声音里难掩朝气,令一旁有气无力的流民们的精神都为之一振,是啊,他们已经流离失所了,能聚在一处是缘分,何必再互相猜忌。
惠王大军势如破竹,定是不日就能手刃叛党,他们便能重回家园。
谁当皇帝对于老百姓们来说差别并不大,主要是能免于纷飞战乱,安居乐业就好。
因长时间不走路,云嘉这几天稍稍行走,夜里的时候小腿就已经肿了起来。
云央知道姐姐并非病了,而是这两年受了身心的折磨。
姐姐以前虽然也不爱说话,可不是这种无神模样。她常发呆,云央若唤她,她的反应总是慢腾腾的,眼眸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深了,狭小的营帐中点着烛,烛火颤颤,暖意游曳在寒夜里,云央小心翼翼地给熟睡的姐姐掖了掖被角,指尖不小心触及姐姐嶙峋的锁骨,那雪白的皮肉只覆在上面薄薄的一层,云央的心霎时揪紧了,胸臆中涩塞难言。
姐姐怎么被磋磨成这个样子【踏雪独家】了……
当时在那高塔,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瘦骨嶙峋被包裹在繁复神袍里的人竟然是自己苦苦寻觅的姐姐,刚要靠近,就被那高大的男人一掌打了回来。
她都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手的,也没有看到对方有什么兵器,就重重跌在了地上。
后来,她竭尽毕生之所学,一招一式也总被对方轻易拆解,云央心里知道,若不是那个神族祭司点头,她根本带不走姐姐云嘉。
力量如此悬殊,她若想为姐姐报仇,那便是天方夜谭了。而薛钰此行南诏是为了搬救兵,即便她想狐假虎威,也不是时候,只得灰溜溜的就这么走了。
可是如今看着姐姐苍白的脸,云央又气又无奈,第一次对力量、权势生出了渴望来。
真想灭了南诏,杀了那劳什子祭司,方能解心头之恨!
喝了安神汤,云嘉睡的尤为踏实,紧蹙的眉头松开了。
小泥炉烧的正旺,一方营帐内有种昏昏然的温暖,云央捂住因心疼姐姐而钝痛的心口,像只小兽,极其依赖地趴在了姐姐身上。
还好,她找到了姐姐,待这边事了,路都通了,就带着姐姐回去享福。
忽然一阵巨响,云央慌忙捂住了姐姐的耳朵,好在云嘉仅是蹙了蹙眉头,便又沉沉睡去。
云央悄声起来,蹑手蹑脚地跑出去,只见她们的营帐不远处聚集了好些人,都垫着脚或踩着石头看向火光冲天的蜀州城。
“这是在火攻吧?马上就要突破了,惠王殿下横扫逆臣叛军,真是应运而生救我们于水火啊……”
“我听说今夜若是攻破了那些逆党最后的防守,就是赢了。火攻这法子好像是惠王殿下身边那个谋士想出的法子。”
“什么谋士,人家本来就是皇帝派来的大官,说是什么世家子。”
“世家?跟咱们城里那个张家一样,这能想出什么好法子?”
“此世家非彼世家,薛家可是经历了数代沉淀下来的书香门第,每一代都是实实在在历经科举选出来的,可不是门阀或者地方豪强,真正的文人精华之所在。”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解释道,“薛大人虽是个文人,却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书呆子,此时就在城中坐镇,此仗定能赢的。”
“还有好些人没出来呢,这火攻了之后咋整啊……”又有人担忧道。
云央安顿好姐姐,找白日里的大娘帮她看着点,便拿起长枪往蜀州城去了。
来蜀地两三日了,她都没想着进城去找薛钰,便是不想耽误他的正事,而且此时正是战事胶着的时候,他也顾不上她呀,她又不是什么需要人照顾的幼童,便自己带着姐姐在营地住了下来。
说不担忧,是假的,这几日从流民的只言片语中,她隐隐窥见了城内的战况的凶险。
既然这是最后一仗,她要去看看,就看一眼也好,不能让他出任何岔子。
第96章 “不做”
硝烟弥漫,蜀州城内火光冲天,远远望去,那一片的夜空都发亮。
“薛大人,找到您夫人了,就在半坡大营里,我们过去领人,夫人不见了,只有夫人的姐姐在。”侍从低声道。
一向清冷淡漠的文人面色微变。
在这等战乱时侯,他若想在流民中找一个人太难。但云央若想找他,并不难。
可她没有找他。
薛钰在桌案上摊开舆图,耐着性子指挥下属接下来的布防。
这场战乱已到了尾声,还有许多事需要善后。比如大皇子押解归京后该如何处置,比如在这场叛变中,那些死去的官员家人按忠臣之后还是逆党处置,比如蜀地的战后重建……
还有那万俟神族大祭司望舒,罪不可恕!
刺史府紧闭的大门汩汩溢出鲜血来,混着雨水泥泞,蜿蜒到地面上,连石阶被染得血红。
“禀告薛大人,前门后门皆已堵死,里面的叛臣逆党插翅难逃!”
惠王的南境军如雷霆破竹般瓦解了大皇子李泓与前朝余孽的乌合之众,只剩数百余叛臣和匪首藏匿于这刺史府内。
“只是里面、里面还有蜀州通判李大人的妻女,李大人和他四个儿子在昨天全都战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