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儿忙上前来心疼道:“公子快别说二姑娘了,这伤口,奴婢看了都心疼,二姑娘还是未出阁的小女儿家呢,留了疤可怎么办。”
“可上药了?”薛钰蹙了蹙眉。
“上药了,用了上好的金疮药止了血,还敷了促进愈合的药粉,可那伤口老长一条呢,奴婢看了都心惊。”蓉儿道。
云央一看有人为自己说情,便抬起袖子掩面嘤嘤嘤。
其实从府外回来就知道自己冲动了,一个闺阁女儿怎能当街与人斗殴,虽说薛老夫人并未责怪,可云央也隐隐察觉到是自己做的不妥,又冲动了。
人的嘴长在人家身上,人言可畏,即使她不愿那人污蔑姐夫,也不能上手就揍人。
难道能揍尽天下不喜薛钰的人么?是这个理没错。
但她就是护短,谁让薛钰是她姐夫呢!
“哭?当街与人打斗,能耐得很,我薛家祖上数百年都未出过这样的英雄人物。”薛钰打量了她一番,看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伤处才放下心来,火气却漫上心头,“吃了亏挨了打知道哭了?”
云央哭声顿了顿,还是掩着面容,争辩道:“谁说我挨打了!?我们是互殴,互殴!我没吃亏,我把他打的爬都快爬不起来了,我胳膊上这伤是他推我,我没站稳撞到了旁边小贩的摊位上划伤的!”
“都受伤了,还如此伶牙俐齿,看来的确伤的不重。”薛钰冷冷道。
“呜呜呜,我都受伤了你还说我,你还不跟我一致对外,你、你,薛钰,你这个大坏人!”云央的呜咽声更情真意切了。
薛钰心中的无名火就这么被她给哭没了,再看她掩面痛哭的模样,只觉得心像是被什么揪紧了,烦躁不堪,直想让她快快止住哭泣。
蓉儿瞧着偷笑,云二姑娘当真胆大,当街与人斗殴不说,回来后受了那样可怖的伤都没掉一滴眼泪,可见到了公子就佯装娇弱哭了起来,本是装哭,谁知哭着哭着还投入进去了,真掉了几滴泪。
说到底,是个孩子心性的人。
薛钰叹息一声,走上前去,放缓了语气,“别哭了。跟我说说,到底是因为什么?”
云央垂下眼眸不说话。
“云央,到底是怎么回事,跟姐夫说。”薛钰道。
“那人说,说姐夫你故意重判了私铸银案,说你心狠手辣。”云央慢吞吞说,抬眸看他,眸光坚定,“姐夫你不是这样的人。”
薛钰一怔,垂眸看向云央,她乌黑的长发柔顺堆在肩头,眼眸清幽澄澈,雪白的脸上红痕犹在……薛钰屏住呼吸,那心脏被缓缓揪紧的感觉又来了。
“我不是这样的人?”薛钰声音低低的,像是在问她,又像是自问。
“当然了!”云央斩钉截铁道,满脸义愤填膺,“姐夫是秉公查案拨乱反正,还大昭一个朗朗乾坤。私下铸银乃大罪,本来就是要重罚,罚了方能显示我大昭律法公正。至于、至于那些人家平白被牵连的人……只能说是命,既享受了父族夫族荫庇,就要有有一天共同沉浮的准备。”
“姐夫之所以日日殚精竭虑,行事谨慎,不就是因为全族的兴衰、百年荣华都系于身上,不可行差踏错一步么?”
薛钰沉默凝视着她。
云央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亦或是装哭被发现了,霎时间脸有些红,低下头去看着地面。
是护短护的太明显了么?
“所以,你是因为我,才与人当街斗殴?”薛钰道。
云央想了想,点点头,抬起氤氲湿润的眼,伸手扯住他的衣袖,轻声唤他,“姐夫……你别生气。”
她的声音细细软软,鲜有的娇柔,一张泫然欲泣的脸,甚是惹人怜爱。
薛钰心悸,不知为何有些喘不上气。
半晌,他伸出手拢了拢她鬓边的碎发,道:“我没生气,这件事交由我处理,不要怕,好好养伤。”
“嘿嘿,有姐夫撑腰真好。”云央笑眯眯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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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双更
第19章 孽海情天情欲声色
月色的清辉洒在青湖上,波光荡漾如丝绸般。
薛钰从槿香馆里出来,疾步不停一路走到青湖,才缓下了脚步。
簌青跟不上身高腿长的公子,在后面小跑着追赶,好不容易赶上了,喘着气道:“公子、公子,怎、怎走这么快……”
抬眼看去,簌青一怔,只见公子一贯不可攀摘的内敛沉稳褪去,整个人都有种浮躁之感。
“公子,放宽心,云二姑娘回府的时候根本没哭,跟打了胜仗似的,小的想,那个与元二姑娘争执之人定是没讨着什么好。”簌青劝慰道,“而且据说是楚大人恰巧也在,还帮了云二姑娘。”
薛钰不置可否,深吸了口气,抬腿进了湖边避雨亭。
夜阑人静,只有潺潺的水声。
青年纷乱不堪的思绪渐渐平复,他对云央,和对薛瑶薛锦薛镜书是一样的,他抱过薛瑶,薛锦和镜书小时候也与他亲昵玩闹过。
是一样的。
簌青气儿喘匀了,立在一侧,敬候主子吩咐,又想起什么,说道:“公子,杨柳河上的河灯已经预备好了,今夜还放么?”
河灯,是以送亡魂。
避雨亭中的石桌上放着古琴,供府中来此观湖之人有感而发弹奏。
薛钰屏声静气,修长的手指在琴上铮然一勾。
琴声如水漫上来,打破黑夜的寂静,逐渐嘈嘈如急雨。
他不是不知勋贵人家的妻儿老小无辜。
圣人云,稚子何辜?
可洽是祖上所积累的家训和血液里传承的风骨,这些稚子长大后并不会咽下仇恨,而会寻着仇人的气味儿来复仇。
所以,他成了凉薄又心狠手辣之人,一旦动手,就要置对方于死地。
却又扭不过尚存的良心,是以每次行刑完,会在附近的河流中点上河灯以送亡魂。
不求赎罪,只求力所能及地为他们超度。
一曲罢,薛钰起身,“走罢,去杨柳河。”
翌日,云央收到了薛钰差人送来的玉肌散。
说是按时涂抹之后,便可不留疤。
蓉儿拆开白布,细细为她上了药,又包扎好,云央便揣着份谢礼往浮山阁去了。
薛钰竟然在,才收了势,负手反握剑,在湖边石凳上坐下,雪色的衣带拂地。
簌青煮沸了水,在泡茶。
就着晨光,薛钰气息微喘,低垂的眼眸抬起,看到提裙缓步过来的少女时,如同坠满了星光。
云央微微笑唤了声姐夫,走近了才看见他修长的脖颈上有细密的汗,汗水顺着皮肉下精致的锁骨滑落。轻裘缓带,碧色丝绦束着窄瘦的腰,手臂衣袖卷起,自然而然地搭在长腿上,
卷起的衣袖下露出的那一截手臂,冷白如玉,肌肉流畅有力,凸起的青筋清晰,从手背蜿蜒而上,逐渐隐入袖中……
不知为何,云央忽而觉得脸热,匆忙低下头。
薛钰注意到她,问:“都受伤了还到处走?”
云央在他面前坐下,端起茶盏递给他,笑嘻嘻的,“又不是腿受伤,我来谢过姐夫赠我神药。”
“……倒也不必如此谬赞。”薛钰接过茶盏,勾起唇角。
“你看,你的手臂上一点疤都没留。”云央指了指他露出的手臂道。
薛钰顿了顿,将另外一边手臂伸给她展示,仔细看去,手臂上有淡淡一条蜿蜒而上的疤痕,并不丑陋,打破了原本如玉石般的冷白斯文,还添了几分野性。
“你的定然没有我的这条伤的严重,不会留疤的,放心。”薛钰道。
云央点点头,不敢多看,留下点心便走了。
月上枝头,薛府中静谧一片,槿香馆的烛火熄了。
云央躺在床上陷入了睡梦中,脸上还覆着临睡前看的话本子,乌黑如瀑的长发自然垂落。
梦里是一片喜庆的大红色,姐姐云央的闺房里,母亲还在不厌其烦地说着嫁到薛府之后要孝敬公婆、和睦妯娌、爱重丈夫,处处不可松懈……
少女笑嘻嘻地撞了下姐姐的肩膀,与待嫁的姐姐相视一笑。
左右就是这些道理,耳朵都听出茧啦。
待母亲走后,云央留在了姐姐房里,姐姐出嫁的最后一晚,她不想错过。可不知为何,姐姐却犹犹豫豫一脸难色。
云央问,姐姐就含糊几句话糊弄了过去。
姐妹俩说话说到半夜,云央脑袋终于发沉,说着说着就睡了过去。
睡的不实,隐约间看见姐姐云嘉窸窸窣窣地起床,从枕下抽出了什么,一手拿着烛台照亮,仔细翻看着,越看,脸色越苍白……
云央一把将那物抢过,姐姐的神色就更奇怪了,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想抢回来,可哪里是云央的对手。
云央将那几幅春图打开来,只瞄了一眼,登时就脸涨得通红,睁着一双大眼睛,愣了半晌,方明白了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