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嫁女子,都要走这一遭,便由娘家娘亲来教。
“看着怪吓人的……真长那么丑?”云央好奇地又瞄了一眼,赶紧合上,“姐姐,你是不是怕?”
云嘉点点头,伸手将那图夺回,“不是你该看的,快睡。”
云央闭了闭眼,握住姐姐的手,那窥视未曾涉足的地界的新奇和恐惧却不曾减退,心跳愈发震耳欲聋。
半晌,她扯了扯姐姐的衣袖,“姐姐,你要是疼,就跟姐夫说,姐夫家不是书香门第么,应是不会强迫你。”
画面一转,烛火将薛府庭院照的通明,龙凤红烛垂泪,一片暧昧的绯红色。
朦胧中云央看见床榻处站着一个人,红衣微敞,眸似重墨,难以忽视的俊美。
春图上纤毫毕现的肌理,年轻的躯体绞缠,神态旖旎撩人,极尽欢愉铺天盖地纷纷袭来……再仔细一看,图上男子化作了薛钰的脸,蹙着眉情动不已,喉结滚动,汗水顺着结实的胸腹滚落,往下看去,云央惊得瞠目结舌。
睡梦中的云央骤然睁开眼,脸红的像是能滴出血来,她坐起来微微喘着,脑海中的画面却还是难以散去,强烈的耻意袭来,她将脸埋在软枕中。
到了中秋那日,月满枝头,薛府满园烛火交错,亮如白昼,丝竹管弦声不绝于耳。
还有各色的灯笼悬于枝头,锦绣堆砌出好一派热闹气象。
中秋家宴筹光交错,各房的推杯换盏,年轻郎君们将薛钰围在中间,他时而认真俯身倾听,时而举杯,可谓是众星捧月。
夫人小姐们与老夫人聚在一处,各个粉面桃腮,满头珠玉,钗环裙袄锦绣绫罗,乍一看去一副富贵奢靡之景。
云央吃得尽兴,倚在椅背上,摸了摸溜圆的肚子,胸口被食物堵得难受,昏昏欲睡又百无聊赖。
酒席过半,老夫人困顿了,摆着手先走了。
云央看了看寂静的夜色,心中不禁惆怅,爹娘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很想她呀?
姐姐在山中,可有酒席吃啊?定是想家了吧。
哎,人都说吃饱不想家,云央抚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儿,心想也不尽然啊。
忽然腰被戳了戳,云央回过头去,就见薛锦凑过来悄声说:“要不要出去玩?”
“啊?”云央警惕道,“什么意思?”
“嗨,你别多想啊,我可没要害你的意思。你不是救了公主么,公主一直想法子出宫来亲自跟你道谢呢。”薛锦悄声说,指了指大门的方向,“公主就在梵月楼里设宴,中秋还有市集可以逛,可热闹了,走不走?”
二人趁仆妇上来收拾残羹冷菜时,蹑手蹑脚溜了出去。
云央只披了件淡粉色的春衫,配着翡翠撒花的裙裾,尚为单薄,出门时一股冷风袭来,吹散了昏沉的酒气。
云央跟着薛锦上了马车,不多时,马车停下,云央下车举目一看,赤金蝠鲼青地大扁上写着“梵月楼”三个字,雕梁画栋,彩绣辉煌,仰头看去竟还有假山于其中的穿山游廊,轩峻壮丽,好不气派!
一妙龄女子于四层厢房的临窗处倾身,“云央!薛锦!”
可不就是微服出行的安宁公主么。
云央上了四楼,公主丹唇微启笑先闻,上前来握住她的手欢喜道:“可算又见着你了!宫中宫宴可无聊了,我都坐不住,还好太子哥哥掩护我跑了出来,与你们在民间玩乐才有意思!”
“公主……”云央有些尴尬。
“你唤我安宁即可。”安宁公主眨眨眼,拦着她坐下,“你看啊,今日有很出名的伶人班子来唱大戏,据说早在数月前,梵月楼就把他们预订上了,我预留的这个座儿好,能正面看。”
云央提裙进了雅间,垂眸看去,戏台正中央果然有伶人在准备着什么。
公主粉面含春,看似喝了不少,拉着云央坐下,嗔道:“你跟我这么见外做什么呀?不会是以为我觊觎你姐夫吧?放心,我要是跟你姐夫能成,早就成了,也不至于等到今日……”
闻言云央卸下心防,问:“那公主想玩些什么啊?就看戏?岂不无聊?”
安宁抬眸看去,面前女子笑容狡黠,眼眸晶亮,如娇花照水,一时看呆了去,讷讷道:“那你说玩什么,就玩什么……”
而薛府那边,宴席散尽,众人暖酒下肚,洒泪言欢,有歪在一处昏昏欲睡的,有行酒令行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妇人们言笑晏晏说着体己话,小孩子们吃了团圆饼后不知何时就溜了出去,宴席之上碗碟残羹七七八八随意摆着,在月色下泛着幽幽寂寥的冷光。
薛钰榻上独坐,抵住眉心摇了摇头,耐不住酒气上涌,也有几分昏沉,只那目光扫过云央空着的席位时一滞。
“二姑娘和锦姑娘出府去了。”簌青躬身垂手道,“说是公主宴请,在梵月楼。”
薛钰赶到梵月楼的时候,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梵月楼巨大的空中庭院里一树海棠低垂,细细的甜香混着酒香袭人而来,一女子面戴描金傩戏面具,身姿婀娜,小细嗓子咿咿呀呀唱着戏文,满口的风流冤孽。
一旁的安宁公主满面通红倚在雕花小几上,手握簧板给她兴致勃勃地击节。
云央身后有一男子,戴着小鬼面具,从云央背后探身而来,舒展广袖将她包裹住,唱道:“莫惊夜露湿罗袜,且看侬鬓边海棠,可及腮上霞……”
纤细白皙如水葱似的手指在那男子的面具上轻点一推,云央动作形态极其夸张地跳开来,单薄的雪肩一抖,唱道:“该是旧梦缠了魂乏,偏遇着,听鬼话连篇……”
小鬼在她周围盘旋绕行,“原不是小生狠心弃姑娘……”
咿咿呀呀的唱词不绝于耳,唱到兴起之处,薛锦还掩面俯身而笑,击掌叫好。
满室的乌云浊雾。
影度回廊,薛钰拂袖而去,冷冷挤出两个字,“荒唐。”
国朝堂堂储君,竟扮作小鬼与小女子们玩闹,那唱戏文的声音,薛钰再熟悉不过。
楚钦说太子自那之后并未再问及云央,呵,是不问了,竟直接来找她,还是在这宫里张灯结彩办中秋宴的时候!
云央细白的手点在釉彩小鬼面具上的一幕,在薛钰脑海中挥之不去,还有那翩跹袅娜的身影,太子的手就虚扶在她腰间。
想象云央面具之下的柔媚娇俏,薛钰只觉得胸臆中有一股难言的瑟塞之感。
中秋团圆日,她不曾与他见礼,竟与外人过。
薛钰面色沉如水,冷笑道:“甚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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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点还有一章。
第20章 他很喜欢这样的眼睛。
云央晕乎乎地下了马车,脸上红晕浓重,眸光潋滟,显然是吃多了酒,在婢女的搀扶下回到了薛府。
回到槿香馆,再走不动,云央懒散地一头歪在软枕上,婢女打了热水来给她净手净面。
她眯着眼睛看着窗牖外的一轮圆月,温柔疏淡的颜色,浅黄的带着莹莹的光圈,月色和晚风都披着思乡的惆怅经窗而入。
梵月楼当真是流光溢彩的好去处啊,高华的门头里,盛装的舞姬胸前双臂都露着大片雪白的皮肉,丰腴娇美,舞动间腰间环佩叮铃作响,连脚踝处的金铃铛都撩人耀眼。
会跳舞的还不止女人,竟还有戴着缀满珠宝羽毛的藩帽的胡人在酒桌上跳着胡旋舞……
在这样的情境下,她便不由自主地融入了,几杯暖酒下肚,就和不知哪来的伶人唱起了大戏。
印象中与她一同唱戏的“小鬼”声音有些耳熟,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听过。
可即便如此喧嚣热闹,云央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尤其是现在回到了薛府独倚窗前,有种怅然若失的哀愁。
中秋,团圆。
姐姐在何处?
这是姐姐与家人分开的第一个中秋佳节。
姐姐。姐夫……
云央忽然坐起身来,想到还未给姐夫送礼物!
爹娘嘱咐了要给老夫人和姐夫薛钰各备一份中秋礼,老夫人的那份在席间已经送了,而姐夫当时身边围了一圈人,她便想着等结束后再送,谁料被薛锦带出府去了梵月楼,就到了这会儿……
云央睁开恍惚的眼,让蓉儿换了凉帕子洗了把脸,脸颊上两坨嫣红红晕稍退,从妆奁里拿了个东西,起身便往浮山阁去了。
快步走上水上连廊,有琴声轻轻从水面那头漫过来。
进了浮山阁院门,桂香馥郁,隐隐看见一颀长的身影在抚琴。
清风明月,月辉满院,古琴声飘摇疏淡,月下之人俊美无铸雅致温润,云央只觉得酒气又上涌,面热心跳起来,一时看得痴了。
琴声戛然而止,薛钰扭头上下打量她,淡声道:“这么晚过来,何事?”
“今日中秋佳节,还未给姐夫见礼。”云央道。
薛钰淡笑了声,漆黑的眼眸中却没什么笑意,“见礼就不必了,你玩的高兴即可,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