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云央,你答应过我,唤我嶷哥哥或李嶷。”
其实在太子沉默的这几息里,云央出了一身冷汗,想起薛钰说太子这样的身份可动辄诛人九族,方觉得自己说话真的是造次了。
“嶷哥哥……”云央缓和了语气,往他乐意听的地方说,“我从未见过像嶷哥哥这样和善、仁慈的君主,嶷哥哥,你怎么了?为什么今日这么不一样?”
太子就喜欢云央没有什么太深的心思,想到什么说什么,即使她刚才推诿他,也是真实的想法,这便很难得。
太子站起身来,打开窗,让楼下街边的叫卖声喧嚣声传进来,回过头来看着她一笑,“没什么。吓着你了?”
云央摇摇头,“我也听说了最近朝中变动,我不懂什么官场吏治,只知道我姐夫每每回府都很晚,嶷哥哥你定是更辛苦,若是同我说话能让嶷哥哥你好受些,那云央便是祖上积德了。”
太子的笑意更深,又递给她一颗葡萄,“还没回答我,甜么?”
云央低眉顺眼接过,道:“甜。”
太子拉着她的手走到一旁坐下,看着窗外不远处层叠的宫墙,缓缓道:“我的婚事不由我做主,母妃和少师样样霸揽着,我常觉得被压的喘不过气儿来。云央,唯有你,愿意跟我说真话。你不愿进宫,我理解,连我都得了空就想往外跑,何况是你。”
云央一分一毫都斟酌着分寸,柔声细语道:“我姐夫和丽妃娘娘是在其位谋其政,全然没有要限制殿下、嶷哥哥你的意思。嶷哥哥,做太子不好吗,以后就是皇帝呀,九五至尊呢。”
太子淡淡笑着,垂眸看着她天真发问的模样越看越欢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做太子、做皇帝哪里好?连让喜欢的女子不要做妾都做不到。”
云央一看又绕到这上面来了,连忙起身咬牙道,“殿下若想让民女进宫,民女哪能说个不字,别管是做妾了,做个奴婢,能伺候殿下,都是民女的造化。但民女的一颗心只能给自己的夫君,殿下是殿下,天底下顶顶尊贵的人,却不是民女一人的夫君。”
太子看了她半晌,这样完美的脸,剔透的心,他怎么舍得放手呢,她实在合他的脾性……
他不喜欢龙床上那些供他揉捏的女子,他也想做一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梦。
能有人知冷知热,真心待他。却不知,此生还有没有这个福气……
“云央。”他长久地看着她低垂的眉眼,说话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你等着我,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不会舍得让你做妾,不会舍得让你跪别人,像我母妃那样受皇后搓磨。”
云央听闻此话心中大骇,怎么越推辞他就越上赶着了?这话啥意思,不会像丽妃那样?丽妃已经够得宠了,那他要给她什么位份啊!?
而且这话有几分真?还是只是试探她是不是有野心!?
她能有什么野心,一个孤身弱女子……
那便是试探她身后的薛家?!
云央不敢再想,只得装傻充愣,“嶷哥哥真好,以后嶷哥哥想见我了,大可以派人来传我入宫,不必这样委屈着掖着藏着,嶷哥哥召见一个婢女臣女或者女官又有何不可,我便去陪嶷哥哥说话解闷儿。”
“女官?”太子愣了愣,眼睛亮了起来。
若让她做个女官,出入宫闱就方便了。
云央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本事从小就练就了,继续说道:“可是你也不能老找我,不然有心之人该说薛氏有心攀附了,我姐夫是身有太子少师官职,理所应当为您分忧,若再搭上一个我,那以后姐夫再在朝中为您说话就显得偏袒了。”
太子细瞧她的神情,还是那般温柔美好,藏不住事儿的天真。连她都能联想到的利害关系,看来的确是他此时不能触碰的雷区。
他不可与薛少师显得太过亲厚。
“云央,你今年十几了?”太子问。
“十六了。”云央老实答道。
太子在阴影里淡淡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慢点长大。”
*
云央回了薛府,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身体紧绷得厉害,还是因为之前在温泉山泡了温泉,竟提前来了癸水。
躺在床榻上,小腹的疼痛一阵比一阵厉害,人也蔫蔫的。
薛钰已知云央密会太子,刚回府便唤来簌青,语气冷淡:“叫那个叫刘芳月的丫头和云央过来。”
簌青见公子脸色不睦,转身快步往槿香馆去了,可不一会儿回来时还是独身一人,小心翼翼道:“公子,槿香馆还是不开门……”
薛钰将茶盏中的茶饮尽,重重地扣在桌案上。
她就是不听他的话是么,她答应他以后事关太子,就要问过他后再去做,怎么就一声不响地去见了太子!?她就不知道差人去寻他么?
现在是什么节骨眼上,她要是被太子收了房,又不知多少人要以此做文章!
事关储君,届时怕是只能解决最好解决的人……
还是……她就是在与他置气,就要反着来?
薛钰霍然起身,往槿香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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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歇息一天
最近有些道心破碎
感觉并没有一本比一本写得好
第42章 断不是觊觎妻妹的轻浮之人
槿香馆的大门紧闭,薛钰看了簌青一眼,簌青便去敲响了门,“蓉儿开门,公子来了。”
芳月在门后道:“姑娘说了不给公子开门。”
簌青:“……”
脚步声传来,蓉儿的声音有些焦急,“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公子来了哪有不开门的道理!让开!”
“不让。”芳月道,“姑娘说了,不想见他。你别趁姑娘身子不舒服就擅作姑娘的主。”
“……你个丫头腰杆倒是硬,别仗着有太子撑腰就如此嚣张,也不看看是在谁家地界……”蓉儿恼怒道。
“她怎么了?”薛钰的声音冷沉,打断了这二人的争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开门。”
薛钰发话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门开了。
“她怎么了?”薛钰手往身后一负,清冷的眸子似寒潭,掠过芳月,“说。”
那一眼给人的压力太大,芳月看他脸色阴沉,只得小声道,“二姑娘来了癸水,肚子疼的厉害。”
薛钰舒了口气。
到了内室,门窗都关的严实,也不知道闷不闷,其实女子来癸水肚子疼这事,纵使他有心为她解忧,也是无力。
但就是想来看看,放心不下,方才的恼怒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内室的气息有种熟悉的清甜,薛钰拨开悬着的珠帘,便看见一张煞白的小脸。
鬓发散乱,额头都是细汗,连嘴唇都没了颜色。
“早前姑娘喝了两碗四物汤,药劲儿上来了,姑娘就睡下了,可好像还是疼的厉害,吱唔着喊疼。”蓉儿在一旁轻声道。
这段时间也不知二人怎么了,蓉儿能感觉到云二姑娘和公子明显疏远,以前那样亲厚,是有了怎样不能解开的误会?
好不容易云姑娘熟睡,公子来了,哪有不让进门的道理……
云央昏昏沉沉的,总觉得冷,下腹的绞痛一阵一阵的,痛感上来,唇齿间就忍不住溢出呜咽来。
“多拿几个汤婆子来。”薛钰道。
蓉儿应了个是,便退了出去。
细细的低吟传来,薛钰走过去坐在她床榻前,看着她紧蹙的眉,苍白的脸颊,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
手冰凉。
云央半梦半醒间挣扎,却被他按住,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包裹在他掌心温柔摩挲着。
似乎还不够,他缓缓靠近,轻轻呼着气。
云央微微睁开眼,蹙着眉,模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呢喃了一句不知是什么,就又闭上了眼。
“别怕。”他低沉好听的声音压住了她的慌乱和痛,带着抚慰的力量,“很快就不疼了。”
不多时汤婆子就拿过来了,薛钰掀开锦被,放在她腹部和后腰各一个,原本的那个则放在她脚下。
蓉儿欲言又止。
她是薛府的家生婢女,守规矩、懂规矩,和芳月那样半生不熟的丫头片子是完全不同的,正是如此,当初才被派遣来伺候云二姑娘。
蓉儿深知公子深夜来此且不走,代表了什么。
只是她了解公子的行事作风,断不是某些宅门子里对自己小姨子轻浮的浪荡子。
所以,她迟疑着开口,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退下去。
薛钰淡淡道:“你去找郎中来。我有分寸。”
蓉儿点头,转身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居室内很静,博山炉里的安神香袅袅升腾,他坐在床边,垂眸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看着她紧蹙的眉头舒展,额头的汗褪去。
他觉得他好像看很久都不会腻。
府医就过来,蓉儿很会揣度主子心思,请的是擅长千金科的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