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到一年多前,与他在密林里相会,此人砸了佛像,也是这般癫狂倨傲。
马车里安静下来,隐约浮动着几丝幽暗的气息。
云央心中隐隐害怕,她对皇宫、后妃的了解全然出自戏文和话本子里,兴许是先前太子太过平易近人,所以淑妃前呼后拥过来,又色厉内荏地吓唬她,她才被吓住了,又想起姐夫说过的诛九族的话,生怕自己连累旁人连累薛氏……
马车行驶的还算平稳,月色透过车帘挤进来,薛钰观她神色戚戚然,半彷徨半恐惧,单薄的肩头还在微微颤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恨不得将她抱在怀里细细地哄。
她还是太小了,见过的世面少,就被沉浸宫闱许久的淑妃给唬住了。
淑妃靠着装疯卖傻这些年在宫里,早都引得旁人对她积怨颇深。更何况皇帝独宠薛丽妃,以淑妃想和薛家抗衡,还是螳臂当车了点。
青年的目光扫过她还是没有血色的脸,心底生出浮躁来,不知是该怨她不经吓,还是怨那淑妃欺软怕硬惯了。
淑妃定是与她说了些能够威胁住她的话,才让这骨子里又野又犟一根筋的丫头服了软。
她都没有双亲了,姐姐也不知所踪。什么还能威胁到她呢?
他看着她的目光变的柔软起来。
云央被他抱在腿上,那脏污的罗袜裹着纤细的足,在裙摆里随着马车而轻轻晃荡,方才怒火攻心没细看,此时才发现那足尖之处沁出隐隐的血红来。
御花园铺设了不少碎石,尤其是太液池边。
青年适才的温和褪尽,目光如刀。
云央愈发觉得现在的姿势难堪,轻轻扭动了几下挣脱出来,足尖点地想下来。
下一刻,自己腰腹处的手收紧,和田玉扳指牢牢硌在她的腰际,只听那声音冷沉,“乖点,别动。”
他垂眸看她,狭长的眼愈发幽暗,云央推他的肩,纤细的足躲进裙摆里,“那你别看!”
第45章 薛钰是混蛋
夜阑人静,青年抱着怀中的女子下了马车,朱红色官服宽大的广袖在夜风中微微摆动,到了薛府正门,门房的小厮迎上来,在小厮惊讶的目光中薛钰拾级而上。
“叫府医到槿香馆来。”薛钰道。
小厮愣了一下,跑远了。
“你把我放下吧。”云央推他。
“你的脚受伤了,我把你放下你如何走路?”薛钰说。
“无碍的。”云央淡淡道,边说边挣扎着下地,“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怎料薛钰却抱的更紧,手勒在她腰间,勒得她气息一滞。
在皇宫中短短的一下午,她经历的那些事都是以往没有经历过的,那八皇子像个痴儿,就冲她过来,她原以为不会如此无理,下一刻,那八皇子却把她的鞋都拽掉了。
对于八皇子那样又白又胖的男子,云央可以一个打俩,可因为对方是皇子,她只能忍耐,不能动手,即便如此,也引得淑妃震怒。
淑妃先是不分青红皂白要当即处死她,在宫婢的提醒下问及了她的身份,这才有所收敛,只是罚跪,和让她给八皇子跪下道歉。
云央第一次知道了无可奈何、不得不的意思。
面对皇权,她根本无力抵抗。
薛钰来了之后,淑妃明显收敛,云央方知薛钰在宫中,在同僚面前是这样清清冷冷,气度高华不可攀的模样。方知薛家在大昭是何种地位,方知什么叫少居高位,方知父亲为何连见都没见过薛钰就要极力促成姐姐和他的亲事。
她应感激他的出手相助,应感激他打破那淑妃猖狂得志的嘴脸。
可她的心中就是泛起些酸涩的情愫来,想起宋放鹤曾说过的话——她与他才是一样的人,与薛钰他们不是。
就像她知他蓄妓,也无可奈何。
就像她现在不想让他抱着走,也只得听之任之。
无奈和委屈如潮水般,一波一波汹涌袭来,将她的自尊撞得片片碎裂。
“姐夫。”她忽然幽幽道,“你们这些权贵都喜欢这样强迫人的么,都习惯了不把人当人啊。”
薛钰一怔,太阳穴突突地跳。
已经很久没有人给他气受了,他不明白她这是闹的什么脾气?
他于众目睽睽之下把她带走,淑妃到底是宫妃,又是那样刻薄的性子,此事绝不会就此揭过。
而她丝毫不记他的好,还说出这样没良心伤人的话。
云央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目光执拗,“放我下来。”
夜风微凉,薛钰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她相看好的那些年轻翰林,都被他从中作梗搅黄了,她只能依靠薛家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明是他拿了名册去给四夫人,却又不许她真的要嫁。
月光朦胧,云央带着几分倔强,冷冷看着他。
薛钰知道,他若是不许,她便插翅难飞。
但他还是不愿松开她,他总觉得自己一放手,她就要恢复成那冷冷冰冰的模样,与他以礼相待,遥不可及。
这些日子,他受够了她的冷待,好不容易能将她抱在怀中,自己悬着无处安放的心都静了下来,他恨不得就这样紧紧抱着她,不让她下地,不让她动,让她只能依着他。
他怎肯就此放手?
他闭了闭眼,面色不改,说的话似是冰冷淡漠,“我若不把你当人,就应该让你死在水患里。你自己下地走,伤的更严重了,躺上许多天,还不是给府里平白的添麻烦。”
她沉沉的呼吸拂过他的颈间,带来一片战栗,那陌生又撩人的感觉让他欲罢不能,收紧了在她腰间的手,冷冷道:“老实待着,抱紧我。”
云央神色一黯,的确是,她若是伤的重了,免不了又惊动老夫人,也平白的给小厮婢女府医们都增添麻烦。
毕竟,她寄人篱下。
云央安静了好久,一路无话。
到槿香馆,薛钰俯身刚想将她放下,她却伸出手环住他的脖颈,薛钰的心跳登时如擂鼓,可却对上她一双溢满了怒气的眼。
下一刻,她一手环住他的脖颈,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薛钰也不躲,深深抽气,阖上了双眼。
他不知她气什么,但如果这是对于他有悖伦理纲常对她情不自禁的惩罚,他愿意接受。
颈侧有湿热的水意,烫到他心上似的。
她在哭。
青年重新抱紧了怀中的少女,眼里全是狂热和自责,连肩头的疼痛都变了意味。
他想与她肌肤相亲,想让她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对她有强烈的索取欲和占有欲,她却什么都不知。
“你欺负人!”云央泪水洇湿了薛钰肩头的衣裳,清甜的声音带着哽咽,从嗓子中溢出一句,“你蓄妓,你还强迫我,薛钰,你就是个大混蛋,你就是坏人!”
他终于放开了她,云央抬眸看去,薛钰眼里全是她看不懂的热切。
她为他流泪,为他去了天馥楼而赌气到现在,还咬了他。
这是这个天真懵懂的少女从未有过的情愫,如今因为他,都有了。她是不是对他也有些不同,只是她还没有意识到?
云央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古怪的神色。
是错觉么?
“我没有蓄妓,也没有相好的。”薛玉将她放在床榻上,而他撩袍半跪在她面前,平复了心绪,解释道,“我去天馥楼,只是应酬,并未与任何女子有过不清白的事,我……没有任何人。”
云央的眼睛水润润的,就那么直直盯着他,“可你明明说了那样的醉话,你还,你还……”
薛钰道:“我还什么?”
“你还想诓我,你喝醉的时候说那女子和你平日里热络,怎么如此敏感了,你还把我当作那个女子咬我耳朵!”云央魔怔似的,把心中想说的话都和盘托出,耳垂又热了起来,“你没有守身如玉,这才多久,就去那些青楼里厮混了!”
云央的气息急促而混乱,眼眶微红,脸上还有泪痕,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说不下去了,显然是气的狠了。
而薛钰的面色随着云央的叙述,红到了耳根,冷白的脖颈上也染了一抹绯红。
原来她这些日子对他的冷漠皆是为此。
可她到底是因为他轻薄了她而恼怒,还是因为误以为他去寻花问柳,为姐姐而抱不平?亦或是因为以为他轻薄的那个人是旁人?
“你表面上看着跟正人君子似的,怎么私底下这么放浪形骸?你不仅咬我耳朵,还还还舔。你!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云央继续斥责着,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推了他一把,“薛钰老贼,你个混蛋!”
这一低头的风情,眼波流转间似嗔似怨,薛钰心头微颤,专注地望着她,目光如有实质,最后停留在她微微嘟起的红唇上。
小丫头啊……
她还在喋喋不休地斥责着他。
他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一下捉住她的手腕。
在她谴责他的时候,在她的手触及他胸膛的时候,他想的竟是扣住她的后颈迫使她仰起脸,然后重重地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