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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九卿_姒锦【完结+番外】(285)

  “省了梳头的工夫,能多做不少事。”

  小昭撇了撇嘴巴,摸她发顶,眼眶又红了。

  “姑娘,这些是您的旧物,你清点一下。”锦书领丫头抬着两个箱笼进来,语气平和,如往常一样。

  方才薛绥在大雄宝殿的时候,她便带几个小丫头将禅房都安置好了,房间里炭火烧得暖烘烘的,桌椅擦得锃亮,薛绥惯用的青瓷笔洗、羊毫笔都摆上了,连临窗的矮几都照以前的老样子,铺了一层素绢,用镇纸压得平平整整。

  与檀秋院里相比,这里简陋了许多,但胜在窗明几净,禅意盎然。

  薛绥微微一笑,指尖拂过箱笼上的铜扣。

  “姑姑操持庶务,从不出错。我放心。”

  小昭噘着嘴,弯腰整理箱笼,忽然从箱子底下翻出一个描金漆奁和几个黄杨木盒。

  里面装着薛绥从前用的香粉,胭脂,绒花,各种步摇钗饰等俗物……

  姹紫嫣红的颜色,撞入眼底,在素灰的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小昭眼圈又是一红,正要开口询问如何处置,就见薛绥伸手接过来,轻轻拨弄两下,又随手搁在案头。

  “都留着吧。”

  锦书往笔洗里蓄好清水,温声道:“姑娘若想念从前的物件,只管告诉婢子,婢子去寻。”

  薛绥摇头,指尖抚过匣子上的牡丹细纹。

  “从前的景致再好,也是给别人看的。哪像如今闲云野鹤,自由自在。”

  锦书微微一笑:“婢子明白。”

  薛绥喜欢锦书的妥帖,是个极为可靠的管事者。不用明示什么,她便能了解她的需求。

  “大郎君有消息吗?”

  锦书低眉颔首:“大郎君过几日再来,说是等姑娘平静一些。”

  她有什么不平静的呢?

  大师兄想得忒多了。

  薛绥坐在窗前,望出去。

  这扇窗对着空山,山风掠过,带来清新的凉气。

  不知何时,雪已经停了。

  一轮明月爬上山顶,清辉漫过庵堂飞檐,雪光下光秃秃的银杏,直指苍穹……

  薛绥立在窗前远眺,忽觉心口微痒,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血脉里打了个转,又轻轻叩击心门,心跳陡然快了许多。

  她用力按住胸口。

  这翻涌的躁动,比往日更为剧烈几分……

  不思风月,风月却乘夜而来,撩动心扉,撞入脑海——

  李肇握剑时的冷眸,如深潭寒星般明明灭灭,策马扬鞭的模样,如惊鸿掠影挥之不去,玄色锦袍的衣角,如同藤曼在她的心尖,缠缠绕绕……

  “若我此刻吻你,算不算自投罗网?”

  男子低哑滚烫的声音,伴着蚁虫般啃噬的痒意,在经脉中横冲直撞,灼烧着她的知觉,好似有温暖的气息擦过耳侧……

  明明离开含章殿前,才喝过药的。

  看来有些疾症,不是喝药就能解决的……

  “姑娘,该用膳了。路上颠簸辛苦,滴水未进,你快趁热喝一碗山药羹,暖暖身子……”

  小昭捧着托盘进来,关切地招呼。

  薛绥坐在青竹藤椅上,按住胸口闭紧双目。

  “你听到马蹄声了吗?”

  小昭将粥碗放下,奇怪地看着她,驻足聆听片刻,摇摇头。

  “姑娘听错了吧?”

  薛绥沉默片刻,轻轻嗯了一声。

  那声音模模糊糊,好像是夜风的呜咽,慵懒、蛊惑,慢慢消失在庵堂外的石阶中。

  风很大,将禅房的门碰撞得吱呀两声,砰地关上!

  薛绥摸着案头的佛经,忽然冲上前去,用力推开窗户……

  雪夜的山中很冷,一只鸽子扑棱棱飞来,落在她的窗前。

  薛绥轻轻拢住它,托住它的爪子。

  鸟爪上,空空如也。

  小昭站在窗边笑,“原来是灵羽呀。姑姑说,昨夜打点行装时,它突然飞了出去,遍寻不见,还以为要回王府去找它呢,居然自己寻到这里来了……呀,灵羽,你可真是个小精灵……”

  她伸手轻抚鸽子,拿出粟米喂它。

  灵羽咕咕回应,羽毛在烛火中泛着柔和的光。

  薛绥拿起笔,压抑着紊乱的呼吸,坐在案前轻轻写下——

  【抛却金钗换衲裙,青鞋布袜任平生。】

  【满盘棋子皆祭了,唯余佛前一盏明。】

  字迹力透纸背,一笔一笔拖出长长的墨痕……

  烛火跳跃,照亮她眼底的坚定。

  窗外,月光如水,照亮了庵堂的飞檐,也照亮了上京巍峨的城郭。

  “尘事未了,如何了尘?”

  恩怨情仇,终会散去。

  在这寂静的夜里,有人在爱恨中挣扎,有人在权谋中沉沦,而她,终究会是这局中最清醒的那个人。

  只需在水月庵的晨钟暮鼓中,静待花开,重整自己的战场……

  第248章 撬动

  腊月三十那天,上京城落了今年最后一场雪。

  碎冰裹着枯叶从水月庵下的涧水流过,恰似一颗颗零落的残棋……

  除夕的灯笼,染红禅房的窗纸。

  薛绥起身挑亮案上的灯芯,光线柔和地漫向远方……

  灯火下,东宫大太监来福白胖胖的脸,满是褶皱……

  他佝偻着腰,从一堆焦黑的余烬里,扒出一册“合婚庚帖”。

  烧坏了!

  他捏着焦脆的残页,看着闲置在一旁早已冷却的暗褐色汤药,暗自叹了一口气。

  一张被视作良缘凭证的薄纸,如何困得住无心的人?

  紫檀木胡床上,李肇懒洋洋曲起一条长腿,斜倚软垫,将一坛青梅酿举过头顶,微微仰头,酒液便如银线一般砸入喉咙……

  酒香漫过朱红宫墙,与天际的飞雪搅作一团……

  红墙内,李肇将药倒入茶壶,看它在沸水中缓缓化开。

  红墙外,薛绥给水月庵的老银杏裹上草绳,期待它来年春天的新叶。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风雪冻住了朱雀大街的喧嚣,冻住了东宫的喜乐,也冻住了命运的齿轮……

  在权力的修罗场里厮杀,谁都逃不了!

  有人求而不得,有人得而不惜,有人看透一切却深陷其中。

  当子时的钟声响起,薛绥领着锦书和小昭几个,在禅房的门楣挂上祈福的灯笼,眉目含笑……

  此刻,更远处的皇宫里灯火通明,崇昭皇帝在麟德殿宴请群臣,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将崇昭十三年的浮华旧梦,埋入风雪……

  须臾间——

  崇昭十四年在玉雪纷飞中,悄然来临。

  水月庵的晨钟穿透薄雾,带来熹微的晨光。

  薛绥跪坐在禅房的木案前,灰布僧袍下露出一截雪白腕子,铺在素绢上的,是她秘不示人的阎罗画册……

  尤知睦……

  姚围……

  郭照怀……

  谢微兰……

  她指尖摩挲纸字,一个个翻阅,慢慢将画册上的卢僖划去,再郑重地在册尾添上萧贵妃的名讳,然后,在平乐泛黄的脸上勾出一笔,又倏地停下。

  “姑娘!”

  锦书掀帘轻唤,声音带着几分欣喜。

  “大郎君到了……”

  这是薛绥在新年的第一天,第一个想见的人。

  “大师兄!”

  天枢裹着一身霜雪进来,斗笠上的雪粒尚未融化,素白道袍随夜风摆动,似有清光流转,说不出的道骨仙风……

  他动作极轻,垂眸解下斗笠,目光落在薛绥光溜溜的头顶,眉峰微蹙。

  “身子可好些?”

  天枢声音低沉如松风,清冽无温。

  但薛绥看见他,就止不住的想要微笑。

  “师兄怎的一来就板着脸?大过年的,快让我瞧瞧带了些什么礼物来……”

  天枢睫毛颤了颤,却未抬眼,只将带来的牛皮袋搁在案上,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雪上。

  “多是药膏。你气血虚,当忌食生冷甜腻,不要贪嘴。”

  他向来不苟言笑,半句闲话也无。

  薛绥瞧着他,却忽地轻笑出声,朝锦书使个眼色。

  锦书心领神会,掀开食盒,露出里头的蜜渍梅子、枣泥糕、核桃酥饼。

  “姑娘,都是你从前最爱吃的……”

  小昭立刻扑过去,眼睛亮晶晶的,“还是大郎君最疼我们家姑娘,哇,这些点心,比庵里的素斋好吃一万倍……”

  薛绥看着她们欢欢喜喜的模样,唇角也忍不住扬起。

  见着天枢,她便忍不住怀念旧陵沼的大年——

  灶膛里的火很旺,檐下的灯笼很红,锅里的腊肉很香。而她,在师兄和师姐们面前,永远是那个会为一支木簪、一块甜点而欢喜的小女孩。

  “小昭,把门合上,窗幔放下来。”

  小昭和锦书相视而笑,捂着嘴退了出去。

  室内只剩二人相对,薛绥在天枢对面坐下,捧上热茶

  “大师兄别生气了,快请用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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