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淋踏入雨幕之中,有人从身后叫住了她。
“周玉淋。”
她回身,来人站在雨中,没有撑伞,入青云宗快一个月了,这也是她第一次和陈暮摇在青云宗中遇见。
“哟,没带伞啊?”周玉淋朝对方笑了笑。
陈暮摇好似并没有在乎这一场雨,他几步上前,站在伞沿外,也是奇怪,这一把油纸伞像是隔开了两个人。
“我有事找你。”
这很是稀奇了。
周玉淋看着被雨淋湿的陈暮摇,发丝贴在他的脸上,那双黝黑的眸安静地看向自己,像是大雨中等待别人收留的小狗,周玉淋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去哪儿聊?”
周玉淋看向陈暮摇的眼神中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
他站在雨中,她却恍然未觉,甚至还嫌雨不够大。
“你想在哪里聊?”
周玉淋想了几秒,目光落在自己被雨滴打湿的裙角,今日她穿的是新发的弟子服,“不远处有一个凉亭。”
隔音符贴下,周玉淋回头看向默不作声的陈暮摇。
那人坐在石凳上,也是这刻周玉淋发现这人脸色不太对劲,平日里冷白的皮肤此刻泛红,外面的雨大也不至于这人浑身湿漉漉的,比起淋雨更像是刚从河里捞出来的。
“你有事说便是。”态度说不上好。
“许醉月给我下了药。”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周玉淋眨了眨眼,发出致命一问,“那你找我干什么?我又不是药修?”
“她说,此药无解,要和我生米煮成熟饭。”
周玉淋听得兴致盎然,撑着脑袋,附和道,“那很好了。”
他却喊了句她的名字,“周玉淋,我没有开玩笑。”
周玉淋上下打量了这人两眼,总结出一句,“挺好的,郎才女貌,很是登对。你现在是让我帮你去找许醉月是吗?”
她正转身想走,却被滚烫的手握住纤细的手腕。
“你还在生气吗?”
周玉淋憋了口气不上不下,当即就是反问,“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陈暮摇似乎也是意识到了什么,脊背一僵。
“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我为什么要生气。”
周玉淋说的很是轻描淡写,“我当时跳下悬崖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与你选择你喜欢的人更是无关。”
“我是觉得殷行露的手段低劣,但也不会因此把罪怪在她人头上,冤有头债有主,我还是分的清楚的。”
“雨大风急,如果陈公子没有什么别的事情的话,我要走了。”她看向陈暮摇攥住自己的手,幽幽提醒道。
“周玉淋,我不喜欢被人利用,任何人都不例外。唯独一人,可以让我死心塌地,无怨无悔地任其利用。”陈暮摇说完了想说的最后一句话,一点点地松开了手,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和手段。
周玉淋撑起油纸伞,正打算离去的时候,她背影一顿,却没回头,“所以,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的吗?”
她脑袋里的前辈早就坐不住了。
“妹啊,虽然我不知道你之前发生了点啥,一口气破了金丹。但是现成的修炼素材在你眼前,你可以实践一下啊!”
“你想啊,这小子中了药跑出来找你,除了嘴上没说,但这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好吗?”
周玉淋没有受到脑海中声音的半点影响。
撑着伞走入了雨中。
亭下雨滴落,凉亭只剩下少年独坐的身影,寂寥而又孤独。
在这场必然没有结果的感情中,他却一赌再赌。
算计了那么多,他也分不清到底是真情亦或者是假意。
他在原地坐了很久。
“陈暮摇。”身后骤然传来声音。
气喘吁吁的女子扶着凉亭的柱子,“来福客栈,我订好了房间,走,我带你看医修。”
原来,不知何时,那场雨早停了。
*
其实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至少周玉淋见过的就不止三四次。
彼此年少成名,两人在命运上总会有很多重合的地方。
比方说下药这种事,简直是防不胜防。
她和陈暮摇身为合欢宗历年来悬赏榜单的高位,自打十八岁以后,经手的食物都是需要仔细检查过,才敢下口。
有次她和陈暮摇凑巧在一个荒郊野岭遇上了,彼时两人都没带干粮,而离开去最近的小镇至少要御剑飞上个三天。
这时,她想起路上随手救了个散修,对方极为感谢地塞给了她些东西,周玉淋翻出来,果真在里面发现了两块烧饼。
虽然很不情愿,但她还是送给了陈暮摇一块。
然后……两人双双中药了。
那还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要不是自己躲得快,陈暮摇第一个就把她给刀了。
周玉淋从回忆中抽身,看向自己找来的药修,也就是当年给她和陈暮摇解了药的药修,“怎么样?”
这人是神药谷出来的,神神叨叨道,“此药不在身,关键在心啊!心病难解,心结难解,要想治病绝非易事。”
周玉淋冷脸,“说人话。”
“这药我没见过,不确定能不能解。”
周玉淋点点头,“你先照着老方法解,不行再说。”
这药修在药箱里随便翻了两下,“你俩啥关系?”
像是随口一问。
周玉淋只瞥了对方一眼,“咋的,没关系不能来看病?”
那药修回答得很是诚恳,“那倒不是,只是我心疼我那点药,要是你俩自己内部可以解决那就再好不过了。”
“要不,你们俩在一起吧,说真的。”
周玉淋忍住不掐死那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药修。
“您要不再想想呢?”那药修脑袋一歪,认真道,“我记得的,我在几年前见过你们。”
“当时是大雪天,他抱着你进来,对我只说了两句话。”
“先救你。”
“无论如何都要先救回你。”
话语落在周玉淋耳畔,她的心倏然变得格外沉重。
分明只是隔着一扇门,她却突然意识到,两人之间原来隔得比一千扇门还要遥远。
第49章
那时医修刚从神药谷学成下山。
平日里看得都是些感冒发热的小毛病。故而时至今日对于陈暮摇和周玉淋两人仍有不小的印象,因为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嘴那么硬,还死不认输的两个人。
当然如果可以,他更愿意用奇葩来形容两个人。
医修的话乍一听,让周玉淋觉得很是错愕。
因为这和她印象里没心没肺的陈暮摇简直是大相径庭。
“有些话你可以自己就问他。”那药修看了她一眼,似乎很是奇怪,语重心长劝道:“你们俩是人吗?明明长了嘴却不交流。不开口怎么会知道彼此在想什么,你当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啊!误会也是,不解释怎么会聊得开?”
说完,这人很是认真地看了眼周玉淋,“你说呢?”
“……”周玉淋不知怎么回答。
也不指望会有答案的那药修重重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我不是八卦你们俩的关系,我的意思是你先陪他再聊聊,我回医馆拿个药可以不?”
周玉淋立即点点头,那药修挥挥衣袖消失在了雨幕的黑夜之中。女子站在门口想了会儿,还是推开了客栈的门。
客栈外下着小雨,细细密密的雨斜斜落下。
门内很是安静,静到连关门声都会惊扰床上小憩的人。
周玉淋回身,看向床上扎成刺猬似的陈暮摇,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但还好及时压下嘴角,她若无其事地问候道,“怎么样了,可有好些?”
“不太好。”陈暮摇睨了眼幸灾乐祸的女子,语气幽幽,“周大小姐那么高兴,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一句三起伏,嘲讽意味不要太浓。
“别,别叫我大小姐,听着怪不自在的。”
“我有小字,名昭,你唤我周昭便好。”
周玉淋听到这些弯弯绕绕的称呼就有些头疼,尤其是面对开口三句嘲讽五句怼人的陈暮摇,每每听到喊大小姐这三字,像是索人命的恶鬼,总是背后发凉。
“安珩。”
周玉淋:“嗯?”
陈暮摇别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我的小字。”
陈安珩,周玉淋倒是第一次听他说起小字。
说来也怪,她本来想进来冷嘲热讽这人两句的,没想到事态发展得出乎意料,两个人眨眼间已经交换完小字了。
“今晚你为什么要逃?”周玉淋有些意外,按照系统给的剧情来说,男主和女主两人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可是谁也没想到,陈暮摇违背了原剧情。
男主从房间里逃了出来,并且找上了她。
这是周玉淋最匪夷所思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