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眼前的女子，看着她环顾四周，朝几人问道：“那么，都准备好了吗？”
她的指尖扣在一个按钮上，最后一次确定众人的意愿。
“我没问题。”白子点点头，柔和的杏眼当中蓄着些忧愁。
齐遥朝尹希点了点头，他紧紧反握尹希的手，低下头去轻吻她的手背。
尹希努力朝着齐遥回以一笑，最后看向铃木茂，等待着他的答复。
铃木茂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他那总是低垂着的头，重重颔首：“我都准备好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尹希按下了按钮，同时故作轻松地学着电子机械音对几人说道：“那么，我们跳脱赛制的第一个关卡现在开始。关卡的目标是——”
“狩猎吞噬者。”
同之前的每一次关卡一样，传送的光芒亮起。
只是这一次，几人没有对于未知关卡的迷茫。
之后的一切，都将是他们自行选择的命运。
光芒散去，四周是昏暗而又灰蒙蒙的一片。
不，又不止是这样。
流淌着的浑浊，伸展着的混沌，蠕动着的不详。
“所以这个像沥青式的家伙就是吞噬者吗？”铃木茂看着眼前的景象，攥紧了用指甲掐了掐自己的虎口。
“是的，咱们这应该就你没见过祂了。”尹希凝视着这一切不幸的源泉，或许因为是时隔多年的重逢，曾经的惊慌与无措被别的情绪取而代之，“你要跟祂打个招呼吗？又或者可以跟祂放两句狠话？”
“但不管怎么样不要触碰祂，祂会瞬间将你吞噬殆尽的。”齐遥开口补充道。
“倒也没这个必要。”只一瞬的沉默，铃木茂再次开口时，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这种宝贵的时间，我还是留给你们好了。”
翠色在他两只手的指尖流淌，浓稠得像是糖浆。他缓缓将两只手靠近，在指尖相触之前，朝着几人牵出了久违的笑容：
“白子、尹希、齐遥还有月林……”
他逐一念出了伙伴们的名字，张了张嘴，最后又摇了摇头无奈一笑。
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用气声渡出的“谢谢。”
随后，他两掌相并——
轰！
一声震耳欲聋地巨响，无数的能量相撞。关于空间的物理定义顷刻崩塌，时空被撕扯开另一个有着无尽“食欲”的大洞。
这是两个传送门相叠所注定的必然，一个黑洞随之被生生撕扯开来。
然而，作为代价，此时此刻铃木茂的身躯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般，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尹希用力在自己的掌侧咬了一口，用疼痛警示自己不能被泪水迷了眼，不能因同伴的牺牲乱了阵脚。
毕竟，这一切不都是她计划的一部分吗？
时间回到数日前……
“我们为什么不能尝试着直接去终止这场浩劫呢？”
“什么意思？”坐在床上刚刚苏醒的铃木茂问道。
“如果在接下来的大赛关卡当中我们可能随时就会死，我们为什么不让自己的死亡变得更有价值一点？我可不想成为谁的战利品。”说这话时，尹希的眼睛闪着未知源头的光。
“你有什么新的想法吗？”齐遥侧过头问道。
“嗯，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在构想一个假设。”尹希拖来椅子坐下，将胳膊搭在椅背上，“根据我的了解，吞噬者本身是一个可以不断吞并外在能量的物质。从能源的角度来说，解决一个这样的威胁有两种办法。”
“第一，将把他'打碎'，让能量弥散出来。”
“行不通。”齐遥叹了口气，“我们曾派遣军队去攻击吞噬者，伤亡惨烈。”
他又轻声呢喃了一句：“我的母亲也在这场作战当中罹难。”
尹希轻轻将头倚在齐遥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脊背：“吞噬者会吞噬所有接近的能量，不管是冷兵器还是火器，虽然可以暂时将祂击散，但原则上都无法对这种无实体的物质造成伤害。”
“那你说的第二种办法是什么？”铃木茂出言问道。
“第二种办法，如果有某种同样可以吞噬东西的物质，说不定可以直接将它回收、降解。”尹希精心挑选了两个用作垃圾处理的专有名词。
“但这不就是为了解决问题创造出一个新的问题吗？”齐遥问道。
尹希摇了摇头：“事实上并非如此，能量相互碰撞更大可能导致的结果是巨量能量迸裂，因此这两个吞噬的物质都会在这场大爆炸中被解决。”
“所以你是想创造一个这样的物质？”疑问得到解答，齐遥进一步追问道。
“用不着创造，”尹希的目光落在铃木茂的身上，轻声开口，“我们这不就是有现成的答案吗？”
“从广义相对论的虫洞理论来说，两个相重合的传送门一旦对接，会导致空间坍塌，生成奇点。”
“求翻译。”没受过现代科学洗礼的铃木茂对科幻物理举起白旗。
“也就是说，只要铃木将两个传送门叠在一起，就有很大可能可以变成黑洞。也就是足够将吞噬者吞噬的东西。”
铃木茂只花了一秒钟的时间理解尹希的意思，下一秒迅速摇头否定了这个假设的可行性：“不行，我的传送门的机制需要我承受同等程度的能量，如果是要将两个传送门叠在一起，我……”
铃木茂的目光与尹希相对，那未成句的后半句话被铃木茂咽进了肚里，然而他们却都心知肚明——
“我会死。”
尹希垂下头去，逃避着铃木茂的目光。
她不能再多说任何话，毕竟在此时此刻，多说出口的哪怕一个词句都将成为游说铃木茂自愿赴死的道德绑架。
而除了铃木茂自己以外，他们谁都没有权力劝说他为了一个尚不明确的可能放弃自己的生命。
良久的沉默，最终又再次被铃木茂亲自打破：“我们具体应该怎么做？”
尹希握住了铃木茂的肩膀。
他在须臾之间，为自己选择了人生的终局。
“实话说，我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计划的大概雏形。”尹希讲脑子里的蓝图和盘托出，“白子的能力是可以转移能量，而我的能力应该是可以将能量与我连接。如果白子将吞噬者的能量转移到某个容器，我就可以连接它的能量，再在我'爆体而亡'之前带着它一起跳进黑洞。”
“那我们现在就行动？”铃木茂翻身下床站起，“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让我……我是说我们的死更有价值些。”
齐遥扶住站得有些摇摇欲坠的铃木茂，示意他先坐下。
原来叫一个人重新估量自己生命的重量，只需要两个瞬间。
尹希也匆忙开口，拦住铃木茂赴死心切：“等下，我说了这个计划还只是个蓝图，因为我们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呢？”
“什么问题？”铃木茂赶忙问道。
“去哪找吞噬者，要攻打敌军大本营至少也得先兵临城下吧？”尹希摊了摊手，“祂在哪，我们怎么过去，这可还都没着落呢。”
时间回到当下，绽放开的一片绿色像护眼的深渊，却没有人能做到去直视它。
不是因为它有多么刺眼，也不是出于什么保全自身的考量。
三个人都给了自己十秒钟的时间，完成对于铃木茂最后的告别。
随后，白子摇晃起了手鼓。
随着铃声响起，暗色的污浊似乎忽然'舞动'了起来。不，与其说是舞动，更像是一种挣扎。
吞噬者并不是一个有个体意识的生物，然而对于被支配这件事情，这个无机物仍旧在随着白子的铃声沸腾、痉挛。
白子深吸一口气，污浊随着她的动作一点一点消解。
与此同时，铃木茂的身躯也随之一点一点'站'了起来。
说是站，或许有些不太贴切。
他像是商场外会随着鼓风机舞动的气球人一样，一公分而又一公分的被“充上气”，无视骨骼的定义，柔软地一点点立了起来。
可是，还远远不够。
铃木茂的身躯已经完全站直，意味着他的身躯所能承受的能量已然达到了人类□□的上限。
可是对于吞噬者而言，祂的能量此时此刻只是被转移了冰山一角。
此情此景，尹希与齐遥有所准备地各自掏出了远程武器。
尹希架好了枪的瞬间，攻击的能量已经从齐遥义肢所变换的炮口中射出。
目标明确，只为打散吞噬者汇成一滩的混沌湖泊。
第58章
刺眼的白光崩裂开来，吞噬者的身躯龟裂，以光点为圆心像四周裂开，像是用冰锥重击上冰面。
齐遥的身躯晃了晃，好在他在自己倒下之前便匆匆抽出了长刀帮自己将身子钉住，以保证自己稳稳站定。
到了这种最后关头，面对不会反抗却最为棘手的敌人，他自然也会拿出最搏命的攻击手段。
将自己的生命能量凝聚进义肢的聚能结构当中，无限次折射、对撞、裂变，最终汇成至强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