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真敢看!
少顷,行无咎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到她的身上,将她的身体遮挡得密不透风,沉声道:“抱歉。”
说罢,他急匆匆地离去,行走间带起的微风甚至将姚婵鬓边的发丝撩起。
姚婵转身就见门再次被紧紧阖上,行无咎已不见了踪影。
他没有一丝迟疑,就这样漠然的离去了。
行无咎没有避开旁人,是以当夜所有人都知道,魔君衣衫齐整、神情冷漠的离开,并没有接受这份载满神界诚意的“礼物”。
然而也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当走入自己的寝宫,行无咎立刻下了密道,最深处的房间里,楚姬正等着他,一并等着他的,还有一尊玉像。
玉像通体雪白,尽管覆着一层薄纱,仍掩不住那莹润的光泽,如果姚婵在这里,就会发现,这月辉一般的微光同妙缘送予她的那条项链一模一样。
行无咎唇边噙着一抹愉悦的笑意,漆黑双眸微微睁大,神色极度的亢奋。
楚姬虽目不能视,其他感知却极其敏锐,见他如此欣喜若狂,便知他已然得手,淡淡笑道:“恭喜主上,得偿所愿,却不知你得手的是哪一项。”
行无咎走到那玉像旁,将薄纱扯下,这尊人像的真容也徐徐显现。
玉像的身体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模糊不清,面容却栩栩如生,雕工极为细腻,就连眉心的小痣都活灵活现,双目灵动无比,仿佛活人一般。
这玉像,赫然正是姚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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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现在可以复习文案了——男主为了得到女主机关算尽,不择手段,请原谅他这个精神病人!
他这个人几乎不会无的放矢,一言一行基本都有其目的在(这句是重点请牢记)。
第55章 谁人痴 “我自罚三刀六洞如何?”……
行无咎近乎于痴迷地抚摸了玉像冰冷的面容, 俯身亲昵地以额头贴了贴着她的额头。半晌,他才依依不舍地松手,接着双手从她脖颈开始慢慢往下。
玉像的身体也随之逐渐成型, 每一寸都近乎于完美, 是巧夺天工的曲线和至臻的比例。
时隔百年之久,这尊等身大的玉像终于成型。
行无咎迷恋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心中思绪万千,鼓噪不止。良久,才深深地喟叹了一声, 回答了楚姬的疑问, 嗓音带着细微的暗哑:“是真身。”
“真身……”楚姬喃喃地重复了一句,接着意有所指地道, “你可真能忍。”
行无咎淡笑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所求非一朝一夕。”
他这一生, 犯过很多次错误。
第一次, 他因年幼而失去她, 无力的见证了她的惨死。
第二次,他因弱小而失去她,眼睁睁让她被无尽海吞没。
第三次,他因自满而失去她, 自以为做了万全之策却仍旧无法挽留。
第四次,他猜测对于她来说, 那可能才是他们的初次相遇, 就知道自己刻印在万寿殿的禁锢法阵必然失败。
她的两次死亡, 两次消失,于他而言,是人生中最为深刻的、血淋淋的失败!
但好在, 他这个人一向知错能改。
行无咎温柔地以指背轻抚了玉像的侧脸,接着对楚姬道:“这尊玉像如何?可是惟妙惟肖?”
楚姬应声“看”来。
自万寿殿的禁锢法阵失败之后,行无咎就开始在她的辅助下,以秘法打造这尊等身玉像,试图将玉像的主人永远留下,或者说……囚困。
但要使死物与活人关联,真名、真容、真身、八字缺一不可,还得激发其主的七情,即“喜怒哀惧爱恶欲”这七种情感。
如今真容和真身俱全,玉像初初落成。
楚姬虽看不到玉像的具体样貌,却能感知到这玉像已与其主紧密相连,无数的因果线也随之加诸其上。
“比我所能想象的更加完美。”
她生平所见最为奇特的两次命格,都属于这个女人。
第一次时,她身上只有一条线,与行无咎紧紧缠绕;而现在,在他数百年的谋算下,她身上的因果线密密麻麻,肉眼难以分辨,整个三界众生都系在了她的身上,而其中最为坚韧、明晰的一条,一眼便能望见的一条,便连在行无咎身上。
听到这个答案,行无咎沉沉地笑了一声,反手抽出万错,握住了刀刃,血汩汩流出,从玉像头上流下,它却没有沾染半分血色,而是将其尽数吸收。
感觉到自己的血被与她一模一样的玉像全部吸纳,他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手微微发抖,双眸神经质地睁大,青筋从额角浮现,整个人状如癫狂。
一旁的楚姬忍不住蹙了下眉,别过脸去。
尽管数百年间,行无咎每隔十日就要用血浇灌这玉像一番,不断加固他们二人之间的因缘,但她还是受不了这股人心透出的浑浊而浓郁的欲望,着实令人窒息。
良久,行无咎闭目叹息,收刀回鞘。
伤口顷刻间愈合,因失血过多,他面色冷白,更衬得长发和双眼浓黑如墨。他咬破手指,挤出剩余不多的血液,在玉像额前留下两字——
姚婵。
行无咎面对着玉像而立,静静地等了片刻,玉像却毫无反应。他面色一沉,冷声道:“我可以确信她的真名就是姚婵,难道这也不行?”
楚姬摇头:“必须得她亲口说出。”
行无咎眯了眯双眸。
亲口说出……此前在百花宴上确实是个机会,可惜到底功亏一篑。
少倾,他笑了一声:“算了,几百年都等了下来,也不差这几天。”
“而且……”行无咎沉吟片刻,“今晚还有额外收获。”
虽是吃自己的醋,但今晚他的愤怒确凿无疑,不然也骗不到她,只是他顺势利用了自己的愤怒来达成目的。
更没想到是,阿姐竟也会激动如斯……
喜怒哀惧爱恶欲。
行无咎微笑着抚摸玉像的面颊,七情中代表着“怒”的那一块,已被点亮。
*
洞房内。
姚婵冷着脸将行无咎搭在自己身上的外袍扯下,单手用力抓紧,只见那红衣无风而起,瞬间裂成无数纷纷扬扬的碎片,一瞬间如同下了一场血雨。
她重新穿回自己的里衣坐在床上,因愤怒而发昏的头脑渐渐冷却,唯余满心茫然和疲惫。
系统098刚被放出来,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它从未见过姚婵那样愤怒到失去理智的模样,作为人工智能,它虽然能赋予了人类的情感,但到底不是人类,人性的复杂幽微,它实在想不通,也不懂姚婵为何会那样愤怒。
但其实姚婵自己也不知道。
她揉了揉额心,心里复杂难言。
细细回想,似乎是她有错在先,明明彼此心知肚明,还要掩耳盗铃地拿个假身份骗他。
可行无咎的一言一行如同连绵的鼓点,步步紧逼,让她的怒火越烧越旺,以至于走到这个无可挽回的境地。
孤身坐在床上,姚婵眉心越拧越紧,难道她的回避真的伤害他至深?回想今晚的种种,完全迥异于他以往的行事作风。
他们于生死之间建立下的情谊,难道便是如此不堪一击?
连一个回避,一个谎言,一个掩耳盗铃的借口都容纳不下?
虽皮囊不过腐肉,红颜终也为枯骨,人赤、裸而来,赤、裸而去,不应被表象所迷。但衣饰遮体,乃人性所需,倘若真心关切,绝不该逼她至此。
姚婵无法否则,当她真的赤-身站在他面前时,他那静如止水的冷漠深深地刺痛了她。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好像他们之间只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难道只因她未承认自己的身份,过往情分就全都不值一提?
姚婵阖上双目。
良久,直到龙凤烛燃尽,系统098才小心翼翼道:“宿主,你……还好吗?”
姚婵有气无力地道:“不太好。”
系统098噎了一下,它还是头一次听到姚婵说自己“不太好”,他们一起走过那么多世界,向来顺风顺水,唯独在这个世界漏洞百出。
它提议道:“要不……向上面申请换人吧?”
姚婵想也不想一口否决:“不行,哪有半途而废之理。而且能补住天漏的只有我和谢重,难道要他来?”
系统098又道:“可以由你继续补天,别的工作由新人继承嘛!”
别的工作……
心里不知为何更堵了,姚婵摇摇头:“你别瞎出主意了,让我静一静。”
系统098委委屈屈地道:“好吧。”
过了会儿,它这碎嘴子又忍不住道:“你也是,赌什么气啊,就这么点小事至于大动干戈吗?”
这也是姚婵迟迟想不通的地方。
其实今晚这事,说到底也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
缘何她就愤怒至此,非要和他赌这一口气呢?
甚至于她觉得,自己可以为他再死一次,但时光倒流,她今晚也仍旧不会退让,非要争个高低对错出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