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陆挚,你收过闺秀的手帕么?”
陆挚微微一呛,说:“天地良心,从未。”
倒是他以前在萧山书院时,见过有些男的会这般幻想。
云芹搓搓手指,继续翻几页,本来还觉得有趣,看到某一页,便觉得没意思了,收起书。
陆挚:“怎么不看了?”
云芹摁了摁书皮,说:“里面书生轻易考状元,但你很不容易,我就不喜他了。”
这话如何教陆挚能不心花怒放。
他心情一好,就替那虚构人物说了句话:“笔在作者手里,自然随他心情去写。”
云芹细想片刻,忽的眼眸发亮:“我想试试。”
陆挚:“嗯?”
云芹说:“写话本。”
自打上盛京后,她卖过帷帽,接过一些活计来做,但成效都一般,不亏但也没赚多少。
好在陆挚中举,家中已不算拮据,她有足够的时间,琢磨自己想做什么,眼下他一句话,提醒了她。
之前她和何桂娥、何玉娘讲“罗刹案”,真把她们吓着了。
她跃跃欲试,陆挚自然支持。
几日后,云芹洋洋洒洒写了三百字。
灯下,陆挚捧着她的书稿,逐字阅读,生怕一不留神就看完了。
过了会儿,云芹看他始终盯着字,也没个没动静,小声问:“如何?”
陆挚问:“这是你小时候的事吗?”
云芹:“你怎么知道?”
陆挚闷声笑:“那个偷吃供品的人,像你。”
云芹:“不止我吃,道人也吃。”
原来这几百字,是讲了她和山神庙里一女冠道人吃供品的事。
她写这个是受“罗刹案”启发,“罗刹案”不好化成文字,可她记忆里,和神鬼有关的,只有千里之外阳溪村的山神庙。
很快,陆挚看完几百字,催促:“后面呢?”
他不是刻意捧场,是真感兴趣,只想知道更多云芹小时候的事。
霎时,云芹生了信心,又狂写两百字。
她写多少,陆挚就看多少,津津有味的,末了,此篇大约千字,便名《打醮记》。
因云芹吭哧吭哧写了几日,稿子修改得脏乱,陆挚就替她誊写一遍。
没几天,云芹带着话本还林道雪,顺道把《打醮记》给她看。
林道雪扫了几眼稿子,说:“这字不错。”
云芹眨眨眼:“故事呢?”
林道雪:“哦故事啊……”又仔细看了一遍,只道,“这字真不错。”
林道雪好生奇怪:“这是陆兄弟的字吧,他没事抄这玩意做什么?”
云芹坦白:“因为是我写的。”
林道雪一惊,赶紧又看扫向《打醮记》:“但话又说回来了,这故事很有趣啊,哈哈。”
云芹:“……”
这日回家后她把《打醮记》放在角落,过几日再看,果然也觉出林道雪说得没错,是有些平淡无趣。
她下了个决定,日后再写,不能给陆挚看了,他只会觉得好看。
于是这几日,云芹没再找陆挚商议话本,他以为她歇了笔,很是惋惜,自己得空把《打醮记》看了又看,只觉小时候的云芹,也叫人看不够。
眨眼间到了月底,春闱放榜。
这回杏榜不比桂榜,云芹和陆挚都想去看看,早上辰时后,他们吃过早饭,吃了一盏淡茶,散步去贡院街。
他们到得迟了点,出乎意料的是,来看榜的人并不比秋闱少,四周伴随着嬉笑和叹息。
云芹不好挤进去,陆挚也不想挤进去,两人站在外圈,本想等人散了,王文青刚好挤出来,喜道:“拾玦兄你原来在这!”
“你是榜首,会元!恭喜连夺两元!”
云芹和陆挚还没反应过来,周围人听到王文青的声音,纷纷也前来恭喜,并几声:“陆老爷,恭喜了!”
“还得是萧山书院!”
“……”
待得有人让开位置,云芹和陆挚离榜单近了,他们抬眼看去,果然榜首两个大字:陆挚。旁边写着籍贯年岁,全都对得上。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云芹指着他名字,朝他一笑:“你看。”
陆挚也无声松了口气,老实说,他虽有把握,但放榜前一切都是未知。
这下真能定下心了。
因为人多,他们靠得近,就在袖子底下悄悄勾了下手指。
看完榜,他们也没有逗留,走出贡院街,就看几个报喜官骑着马,朝城南去了,是争做报喜第一人。
云芹和陆挚倒是悠闲,不急不忙的,就踩着阳光,步伐很慢,一点一点走。
她嘴里呢喃着:“秀才、解元、举子、会元、贡士……陆挚,你有好多称呼啊。”
陆挚笑道:“你最喜欢哪个?”
云芹:“秀才。”
陆挚沉吟一下,道:“因为顺口吗。”
云芹想,好像被他发现了之前一直偷偷叫他秀才的缘故,不过这次不是这个原因。
她说:“我只是觉得,不管怎么变,你还是那个秀才。”
陆挚轻笑着“嗯”了声。
这一句,倒是叫他铭记在心,往后多少年,都不曾忘却。
作者有话说:——
陆挚: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老婆的教诲我记住了[亲亲][亲亲][亲亲]
云芹:原来我是这么高大上的意思[让我康康]
第78章 交恶。
……
梨树巷又出会元, 惹来几个官员家仆递请帖,巷子里比平时热闹了一点。
陆挚花了十来日处理交际往来,便收了心。
会试放榜后一个月,四月初五即是殿试。
本朝世祖年间, 凡是参加殿试者一律录取, 一甲状元榜眼探花, 二甲赐进士出身。
贡士在殿试后才算天子门生, 虽然举子也能入仕, 但天子门生可不一样,所授予官衔品级不同,更别提对晋升的影响。
闲话少叙,三月二十, 段砚娶妻。
马行街上,段府大门敞开, 门庭若市。
段方絮和段砚因年岁差得多,长兄如父, 段砚娶妻他也心情舒畅,一身冷厉变得缓和,在门口与各位大人拱手。
昌王派了赖矮子来送礼, 是一盒南海珍珠,一幅刘大家的字画。
段方絮命人登记入库, 又同赖矮子道:“昌王殿下有心。”
赖矮子:“小的劝大人两句,前几个月闹得难看,王爷还愿意送礼, 也只能是看重大人了,大人何不就此歇了?”
段方絮道:“早已歇了。”
赖矮子满意地点头,等阳河水运彻底揽入昌王派系, 他也能坐等收礼,如何让他不上心。
段方絮看着赖矮子远去的身影,暗自冷笑。
他让人在阳河县,散播秦玥之死是被借命的消息,秦员外表面不信,却悄悄找其余道士和尚核实。
那些道士和尚,自然也在段方絮的筹算中。
就等一次爆发。
赖矮子方要爬上马,但看一辆半新不旧的蓝顶的马车,缓缓停在段府门前。
与段府往来的,都是有身份的人,这是谁这么穷?
赖矮子定睛一瞧,原来是陆会元,他先下马车,又放了一只凳子,车帘又撩了起来,他扶着一个女子的手下车。
女子双目清澈,面若桃花,虽有身子,却不笨重,连唇角的笑,都是明媚轻和的。
赖矮子顿时惊为天人,此人竟这么漂亮,半点不输他之前在茶水摊偶遇的妇人!
说来,他之前有叫人去找过那妇人,可惜没找到。
赖矮子也不急着走了。
云芹和陆挚到后,好不容易找个角落停下租赁的马车,陆挚去交请帖,云芹便等林道雪。
陆挚前脚刚走,云芹听到自己侧后方传来一声:“这位娘子……”
云芹回身,看了一眼,没看到人。
她再低头,这才看到赖矮子,便说:“刚刚没看你,有什么事吗?”
赖矮子脸色青了又白,原先攒好了一套搭讪的话,都说不出来。
就这么会儿,陆挚动作很快,已经回来,他从远远走来,目光变化更明显,缓缓低下来,瞧那赖矮子。
他还没说什么,赖矮子却气得一甩袖,对随从道:“咱们走!”
陆挚抬眉,云芹也奇怪,说:“这人是来做什么的。”
陆挚:“他应是昌王府的人。”
从衣着上能看出来。
云芹骤地记起来:“哦,是他。”捡陆停鹤手帕那人就是赖矮子。
陆挚轻轻蹙眉,他猜到赖矮子的目的,好在他没纠缠,且先记下一笔,便说:“不必理他。”
云芹小声:“其实,我以为他是哪个宾客的孩子,找不到爹娘。”
陆挚微讶,笑说:“那张脸不年轻。”
云芹实事求是说:“王文青也不年轻。”
王文青也中了贡士,报喜官去报喜时,差点把王文青的侄儿认成他,反而把王文青认成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