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来昌王安插在衡王府的侍卫,也被抓出来,他们指认赖矮子确实下毒,具体是谁下毒却不清楚;
二来,所有证据,包括毒药,在赖宅乃至昌王府都能找到。
这也太证据确凿。
唯一的疑点,是赖矮子的性子,估计很难求死,他的妾室也去得蹊跷,却不足以推翻一切。
杜谦有疑虑,只好查赖矮子临终前留的自悔书。
他请了一位在京畿的书法大家,他看过后,说字迹极为相似,但不一定是赖矮子写的。
若再找一人指出字迹问题,那么,此案可翻。
可是有能耐的书法大家,也就那么几个,还都不在京畿,此案是拖不起的。
那位书法大家提起:“你们朝中不正有一位书画后起之秀?”
杜谦抚须,倏地想到一人:“那个夫妻伉俪的陆拾玦?”
书法大家:“正是。”
杜谦:“他不是画好么?”
书法大家翻出自己前几年,从某位友人手里收来的桃符,问:“大人觉得这字如何?”
杜谦肯定:“不错。”
书法大家笑说:“这是陆拾玦十年前的字,如今他的字只会越好,可画的名声太大,掩盖他的字。”
“他字画双修,只要也说赖管事的字有问题,我就敢说是有问题的。”
……
这日,吏部衙署内,陆挚慢慢吐出口气。
如今也算“多事之春”。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他正要收拾东西,外头,大理寺少卿杜谦亲自前来找他。
杜谦官阶比陆挚高,且与段方絮一样,向来秉公无私,当初骆清月的案子,也是幸好有他的支持。
陆挚敬重他,听了杜谦的要求,随他一道去大理寺。
廨宇里,杜谦把赖矮子的自悔书,并他从前的笔迹,都递给陆挚。
他温和道:“拾玦,你看这字,可是出自同一人?”
陆挚仔细看了一遍。
须臾,他道:“下官惭愧,看不出字迹区别。”
杜谦并不失望,这事本就难办。
他道:“无妨,吃杯茶吧。”
陆挚道谢坐下。
杜谦问了陆挚求学之路,惜人才不易,又说:“三元及第者,本朝不一定会出第四个,拾玦要把握好。”
陆挚拱手:“谨遵大人教诲。”
不多时,陆挚走出大理寺衙署。
他去牵马,王文青也在马厩,笑说:“拾玦兄,少卿大人找你?”
陆挚:“传得挺快。”
王文青:“最近多事,大家躁着。”
陆挚笑说:“我要去买点吃的,不和你同路,先走了。”
王文青知道他又是买给云芹的,不敢多问,便告辞了。
…
陆挚骑上骏马黑云,街上不能纵马,他催着它小跑。
天冷,黑得早,路上几盏灯笼明灭,似乎随时堙灭在昏暗里。
犹如他此时的心情。
他自然发现赖矮子的自悔书,和他往日字迹,有很微妙的差别。
再想他上吊时,选择过高的房梁,种种迹象表示,这件事有异。
可是,有能耐操纵这么大的事的人,定也在朝中。
杜谦找自己,王文青都知道了,那个人耳聪目明,定也知道了。
他得赶紧回家告知云芹。
告知云芹后呢?他还没定下办法,得问问她。
终于到家门口,陆挚只看门半掩着,孙伯不在,不远处,正堂亮着烛光。
家里有客人。
他心内一沉,脱下斗笠搁到一旁,阔步疾走穿过院子。
正堂外,孙伯守着,许是没见过陆挚这般匆促,疑惑:“老爷?”
陆挚只来得及点头,便进去屋内,只看云芹坐在《小鸡炖蘑菇》左边那位上,慢慢啜饮热茶。
坐在右边的,是当今圣上最信任的禁军统领,霍征。
他身着软甲,脸瘢痕在灯下,阴影沟壑纵横。
陆挚心内一沉,又立刻觉得一切说得通了,有这种能耐搅得两位王爷不安稳的,只有霍征。
他心里紧绷的弦骤地断了,两人四目相对,霍征忽的握住手边的刀。
见他闯进来,云芹还奇怪:“怎么……”
小心。
陆挚连话都来不及说,他几步过来,张手挡在云芹面前。
云芹一愣,只看他浑身紧绷,温暖宽阔的后背,几乎遮去对面霍征的影子。
下一刻,“咔哒”的一声,对面霍征把刀放到桌上,双手空空。
他朝陆挚一笑:“陆状元这是做什么?”
陆挚抿着唇。
他明明已经看到霍征身上没有任何利器,可刹那的惊惧,也未能完全退下。
直到身后,云芹叫了他一声:“陆挚。”
刹那,陆挚回过神,他拉着她走离了位置,问她:“没事吧?”
云芹摇头。
陆挚又缓了语气,问:“我可有吓到你?”
云芹又摇摇头。
陆挚:“还有……”
一旁,霍征实在看不下去了:“问够了没有。”
第101章 秘密。
这日, 云芹起先和林道雪去看了新的铺子,就在外城喜荣街。
说起赚钱,两人都目放光芒。
大人说大人的事,小甘蔗就和姚端玩, 不一会儿他们散了, 变成各玩各的。
云芹和林道雪察觉了, 林道雪问姚端:“怎么不一起玩了?”
姚端撇过脑袋:“没什么。”
小甘蔗也说:“是没什么。”
林道雪皱眉, 姚端这才说:“娘, 云姨,我已经长大了。”
原来他自觉是大孩子,不乐意和小孩一起玩。
林道雪想训斥他,叫云芹拦下。
这年纪的小孩会这么想, 无可厚非,有什么话私下说更好, 当着旁人的面,小孩脸上过不去。
林道雪想到这一层, 也忍住。
天色差不多,云芹和林道雪、姚端告别,牵着小甘蔗上了姚家的马车。
后半程都是小甘蔗自己玩, 姚端看着她背影,似乎还想说什么, 最后还是合上嘴。
车上,小甘蔗心情畅快,半点没受影响。
她反而和云芹说:“他不和我玩, 我不伤心。我还有段萧,阿蛇,小雪, 霖儿……”
一口气数了那么多人名儿,还没数完。
云芹笑了:“知道你厉害了。”
小甘蔗抱住云芹:“更有娘亲爹爹!”
云芹:“这么心大。”
话音刚落,她还要开口,小甘蔗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高兴地接了一句:“这是随娘亲!”
外头下了点小雪,冷飕飕的,她们依偎着笑闹到一处。
回到家,云芹还没歇下,孙伯来报,说是禁军霍统领来访。
“霍征?来做什么?”云芹疑惑,吩咐沈奶妈带小甘蔗吃东西,自去前堂。
正堂内,霍征握着刀,缓慢环顾陆家。
这是一个长久养成的习惯,在找哪里能藏人,也在估量抄家时如何动手。
不过,他明面上自是有正事,问云芹:“你与陆状元不久前拜访过赖宅,可发觉赖宅的不对劲?”
云芹回:“没有,只是公务往来。”
霍征无意识抚手边的刀,突的,他问:“你丈夫精通书画,是否能认得赖矮子笔迹真伪?”
这倒是直白,云芹想,他要这么刺探,说明赖矮子的自悔书应该有问题,还牵扯到陆挚。
或许他并非要一个回答,而是要她和陆挚表态。
可是如果这事,牵连衡王、昌王和霍征……她也不好回答,先拖着吧。
她拿起茶盏,缓缓吃了一口茶,说:“你自己问他,我不能替他说。”
也是这间隙,陆挚从外面回来,见到霍征,便猜到下毒案的原委。
从霍征握住刀时,他挡在云芹面前时,一场无形的对峙,骤然爆发。
霍征放下刀,则表示没有进攻性,那对峙就结束。
此时,陆挚确定云芹无碍,他缓缓正色,让孙伯去前面看着,而正堂门敞着,霍征的那把刀,斜斜倚在门上。
陆家人口少,外面还有霍征的人,彻底杜绝有人偷听的可能,极适合谈不为人知的话。
三人容色如常,谁都没有开口,云芹给陆挚分了一盏茶,说:“趁热吃点。”
陆挚端着茶杯,指尖回暖。
如今他可以确定,霍征用各种手段,暗中主导这场“毒杀”,而霍征也明白,他已经猜到。
当然,彼此都没有实证,无法走明路。
云芹比他们放松点,她不是不知道事态严重,而是紧张也没用。
她自己喝了几口茶,便听陆挚说:“霍统领,到底想做什么?”
霍征沉默片刻,忽的一笑,说:“衡王去世,昌王无德,其余皇孙不配位,如今京中,只有九皇子,陆状元如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