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着玩着,她问五妹:“跟我们一起走吧?”
五妹吐吐舌头。
云芹笑了,同陆挚说:“它同意了。”
陆挚:“确实同意了。”
陆蔗:“……”哪里看出来的。
这一年,陆蔗隐约明白了,她爹其实是有明显的偏好,就是偏娘亲。
没几日,州府下官们打听清楚陆挚的调令。
听说是杭州,虽都是知州,但两地地位不一般,明显是“升任”。
他们钦羡,但也觉得是应该。
不说陆挚科举出身极好,这几年治理建州,断案分明,公事公办,知人善用,颇有功绩,百姓间也有赞誉。
为恭喜上峰调任,下官们备了礼。
这在官场中很常见,陆挚很早就明白至察无徒,没打算推脱。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里面最贵重的是一对金耳坠。
陆挚:“这?”
那官员忙笑说:“大人对夫人之心,我们自是明白的。”
所以他们投其所好,送了一对金耳坠。
陆挚:“……”
他在外十分收敛,从不刻意炫耀什么,可几年下来,下官还是揣摩到了。
回家后,云芹掂着金耳坠玩,便看陆挚取来热水,氤氲水汽下,他眉眼有种水墨画般,缥缈湿润的俊逸。
云芹突然觉得耳坠也不是那么美好了。
陆挚心里想着事,从鼻端轻哼,说:“他们早猜到了,那我忍着不说,是为了什么。”
云芹好笑:“真是委屈了你。”
陆挚也笑了,又想到一事,说:“在这个位置,便有这么多人揣度我的心意。可见,往后更要谨慎。”
尤其是官位越高,越该警醒自己。
云芹:“哦对了,哪些书你要留着……”
陆挚:“明天说,水该凉了。”
云芹:“……”这才两句话。
他倾身去熄灯,云芹先上的床,赶紧把手脚藏在被子里。
他笑着隔着被子搂住她轻吻。
……
…
光初二年五月,云芹和陆挚定好了船只,准备前往杭州。
从建州到杭州,用不着十日,若是一帆风顺,甚至不用两三日。
两地隔得近,气候相近,省去许多麻烦。
这日酒楼送来几篮子吃的,陆蔗抱着五妹,跟在云芹和陆挚身后。
本朝官员任期到了,盛行浮夸作风,离开时,下官会安排百姓相送。
陆挚不爱这种排场,说是不必迎送。
但还是不少人自发到渡口,人声嘈杂,他们踮着脚看陆挚和云芹。
登上船后,云芹望着他们,有受过冤案的家属,有茶叶铺子的客人,有陆蔗的玩伴……
原来这几年,她和陆挚又结识了这么多人。
水波荡漾,推着他们远去,她笑着朝人群里挥挥手。
他们望着船只,喊道:“陆大人,云夫人,走好啊!”
“陆蔗,写信给我!”
“阿芹!”
“……”
陆蔗抱着五妹低头,五妹难得很乖,没有叫,就这么给陆蔗抱着。
云芹小声说:“想哭就哭吧。”
陆蔗:“我没哭。”
当年离开盛京时,她还小,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如今却明白了离愁。
云芹给她一块手帕,就和陆挚回了船舱,给小孩儿一点时间,自己消化情绪。
陆挚想着陆蔗不承认的模样,对云芹说:“这一点又不知像谁。”
云芹情绪坦荡,道:“不像我。”
陆挚:“也不像我。”
云芹笑了,说:“像她自己。”
第105章 织坊。
…
七八日后, 碧空万里,船停靠在杭州码头。
如今云芹每到一个新地方,卸下行李、逛家宅、调度人员、整理行囊,堪称熟能生巧。
她以为这次也一样, 直到与陆蔗到知州府后宅——
回廊雕栏玉砌, 石径幽深, 花园矗立奇石, 引入活泉养一汪碧水, 花草繁茂缤纷,分布错落有致,彩蝶翩翩,飞鸟翙翙。
这是她们见过的最漂亮的园子。
云芹一双眼睛看不过来, 喃喃:“那假山能爬吗。”
她自问自答:“能,我去爬。”
陆蔗回过神:“我也要!”
沈奶妈和卫徽提着东西进来, 先是叫满园景色怔住,便看云芹屈着一只脚, 神态轻松,坐在假山高点。
她对下面的陆蔗说:“爬不过我,很寻常。”
陆蔗:“哼。”
她们在园子里玩了半日过过瘾, 才去收拾行囊。
分好家里人居住的院子,云芹换了身湖绿对襟, 让沈奶妈挽个包髻,前去正堂见铺子掌柜。
来杭州,她依然要接手两家新铺子。
新铺子掌柜一男一女, 女的姓白,他们倒不像建州的掌柜那般糊弄她,账目很详细精准。
云芹翻着账本, 在船上待得骨头都软了,况且几年下来,她明白了看账本不如实际走一遭。
她便问:“铺子是在清林街?”
白掌柜懂她话里的意思,说:“请夫人去铺子里瞧一瞧。”
云芹颔首,家里还没全收拾好,她叫府中的几个仆从,让他们听沈奶妈调用。
趁着这空隙,白掌柜小声叮嘱自己的伙计:“赶紧的,去叫阿珠。”
伙计:“是。”
…
日光灼灼,街上车马不断,行人挤挤攘攘,繁华比之盛京,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芹听白掌柜说:“本地水系发达,前些年受淮州阳河影响,好些家族不敢独吞水运,往来人口就越来越多了。”
路过饼子摊,她发现一张巴掌大的烤饼十二文。
十年前的盛京,这样一个烤饼十文。
不知不觉间,吃的是越来越贵。
白掌柜以为她想吃,赶紧要去买,云芹笑道:“不必了,我想吃我会说的。”
白掌柜暗自想,云芹果然如她所了解的,不仅漂亮,还实诚。
铺子是布庄,有好些个娘子在挑布匹。
云芹环视一周,伙计上茶,茶气袅袅,她吃了一口,是西山白露。
这茶色汤清亮,回甘清甜不涩口,她向来喜欢,可见白掌柜事前定是打听过自己。
原来她也到了会被人揣度的位置。
她没在布庄久待,想去看下一间铺子时,外头布庄伙计在赶人:“二小姐,知州夫人在里面呢,别吵闹……”
云芹抬眼,一个年轻女人站在铺子外,紧紧皱着眉。
她声音不小,叫白掌柜:“大姐,你让我进去!”
云芹:“嗯?”
白掌柜目光躲闪:“那是我姊妹,名白湖珠,年二十,心气太盛。夫人若觉得嘈杂,我这就去……”
云芹笑了笑,说:“让她进来吧。”
她是许久未曾听过“大姐 ”二字。
白湖珠气势汹汹迈进屋子,见到云芹,立刻收了气焰,换了有些僵硬的笑。
她行了一礼,道:“见过夫人。”
云芹颔首:“你们有事先聊,不必顾忌我。”
白湖珠道了声是,她大姐便把她拉到角落。
姊妹俩小声说了几句,白掌柜跺脚,说:“你找我要钱,我也是没法。人家不让你好过,钱有什么用?”
白湖珠:“我不信没有王法了,契书上明明白白的事,他们就这么叫朱大人护着,莫非是官官相护……”
及至此,云芹明白了。
她放下茶盏,问:“官官相护?”
白掌柜赔笑:“夫人莫要听妹子胡说,事出有因。”
原来,白掌柜这个妹子极其能干,前几年,她跟姐姐借钱,在杭州下辖和江县租赁一块地,办了一家“锦绣织坊”。
几经牵线,织坊织物好容易卖出去,开始挣钱了,那地的主人王员外却要她搬走。
“夫人请看,十年租期,王员外却出尔反尔,甚至连租金都不还我,成日在我那儿闹。”
白湖珠摊开契书,双手递给云芹。
云芹问:“如何不告官?”
白湖珠:“朱县令和王员外狼狈为奸,我告一次官,王员外就找人扰我的织坊一次。”
初来乍到,就有案子。云芹先收起契书,说:“这张纸我先带走。”
看她愿意管,白湖珠摁着激动,说:“多谢夫人!”
随后,云芹又对她们说:“对了,下次有事直说就好,不用演一出戏给我看。”
白掌柜、白湖珠:“……”
原来,云芹早发现姊妹俩演了一出戏,就为跟她揭穿朱县令。
她理解白家姊妹的做法,这样迂回,不至于把人架起来。
她们以为就算她看出是演绎,应该也不直说。
只是演得有些明显。
她走后,白家姊妹尴尬得满地找缝,自不必提。
…
这日,云芹和陆挚说起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