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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尔_发电姬【完结】(182)

  那官员低着头,说:“陆尚书说:‘当年令尊替我顶罪的事,是祖父所决定的,我也无可奈何。’”

  陆挚笑了:“他以为我公报私仇?”

  官员:“不敢不敢,大人公正。”

  陆挚:“你下去吧。”

  那官员见陆挚没表态,犹豫了一下,终究离开了。

  陆挚搁下茶盏,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

  若放在二十年前,他许是会少年意气,与陆湘争论对错是非。

  然而如今,他不至于为此人破功。

  便是有别的想法,也不可能在方才那官员跟前透露。

  他待要继续处理公务,外头,王文青来了。

  王文青迄今未外放,看着仕途稳当,实则缺了些机会,至今四品官职,没有比新科三甲高多少。

  不过,他面相显老,叫人以为他已四五十,模样倒是“德高望重”。

  陆挚倒茶,王文青忙说:“大人且慢,下官来就是。”

  陆挚没听。

  他把茶杯放他跟前,说:“下官你慢喝。”

  两人笑了,官职的隔阂稍减淡。

  王文青是为了他妻子,妻子娘家主家侯府和朱家关系密切,朱家想从这事脱身,不管如何,只有求陆挚通融。

  他没有喝茶,提了要求后,双手各自放在膝盖上,擦着手汗。

  陆挚沉默许久,说:“不妥。”

  革新忌讳留情,若朝廷放朱大人一回,是不是也要放刘大人、王大人一回,那么革新有何意义。

  想来裴颖也不肯。

  王文青尴尬:“我明白你也不容易,你可能永远不知,妻子若不喜自己……”

  陆挚和云芹伉俪情深,便是如今陆挚再没有宣扬,朝中新官也都从前辈那听闻。

  可是王文青从成婚至今,就不知“情深”如何写。

  这回事情办不成,与妻子又添龃龉。

  他话说一半,忙也闭嘴,起身道:“如此,下官就不打扰了。”

  陆挚要送他,王文青恭敬道:“大人留步。”

  他步伐极快,快得狼狈,离开了衙署。

  陆挚缓缓闭上了眼睛。

  官场没有绝对的友人,他身旁官员来来往往,已然看开,只不过,段砚与王文青却是最稳定的。

  如今段砚仍外放,不知回朝如何,而王文青……

  只怕也是渐行渐远。

  他深吸一口气,先处理事务,将所有情绪都压了下去。

  …

  戌时三刻,天上下着薄雪,在月色里洋洋洒洒,晶莹漂亮。

  屋内温暖如春。

  云芹和何玉娘、李佩姑各自坐着,说着置办来年春装的事,便是这时,陆挚回来了。

  他没有穿蓑衣,鬓发、胡须、肩头落满白雪。

  何玉娘一惊:“哎呀,是忘了带蓑衣了?可别着凉。”

  陆挚掸掸雪粒,笑说:“叫母亲担心了,没有旁的事。”

  吩咐厨房做姜汤,何玉娘带着李佩姑先回自己院子。

  云芹早已看出他情绪不对,她想起身把炭盆往他那挪。

  陆挚:“我没事,你别起来。”

  云芹才坐好,陆挚便也褪鞋子上榻,与她紧密挨着。

  云芹轻声:“今日可是有什么事?”

  陆挚想笑,唇角抿了抿,笑不出来。

  他抱着云芹,靠在她肩上,先说陆湘的事。

  “此人死到临头倒想要求我,还要倒打一耙,说我公报私仇。”

  “当年他十几岁,怎么可能不知情。不过行不义之事后,自己不承认,反而把自己说服了,认为自己何其无辜,就能心安理得做‘君子’。”

  云芹点点头,确实可恶。

  说了这事,陆挚解了一丝气,但说到王文青,他又凝起眉宇。

  见他这样,云芹揪揪他胡子,笑说:“别说是文青,就是我和你也吵架过。”

  陆挚心想,不一样,和好也要看人。

  他苦笑一声:“说起来,很久以前,你和郡主吵架那次。”

  云芹:“哪次啊?”

  她和宝珍吵得可多,但次次都能和好。

  可见她们的亲昵。

  陆挚说:“就是有那么一回,我问了王文青,若是吵架该如何办。当时他说……”

  当时,王文青一边处理公务,一边好笑问他:“我们也会吵架吗?”

  陆挚也以为不会。

  他们相识于萧山书院,作为同窗同科同僚,关系很稳定。

  却没想到今日。

  云芹不小心把陆挚胡子揪下来了,陆挚便也摘下胡子,靠在她怀里。

  他松开眉头,道:“你和我说说家里。”

  云芹:“官家赏赐的料子极好,明年给你做一身春衫,如何?”

  陆挚:“你呢?”

  云芹:“我自己两身,嘿嘿。”

  陆挚也笑了:“都给你。”

  屋内两人低声细语,听不清楚讲什么。

  屋外,李佩姑端着姜汤,进不是,不进也不是。

  而陆蔗正为修《小鸡炖蘑菇》发愁,要来问问陆挚怎么弄,见到李佩姑,她还未问出口,李佩姑赶紧比了个“嘘”。

  陆蔗小步走到廊下。

  透过半掩的窗户,她看到父亲抱着娘亲,又靠在她肩上,两人目中只有彼此,便有说不停的话,温情脉脉。

  陆蔗拉着李佩姑小声后退。

  她仔细想,果然从来温和不失威严的父亲,只有在娘亲面前是别的模样。

  第115章 正文完 物是人是。

  ……

  光初九年元夕, 烟花爆竹下,街上花灯各异,烛光摇曳,人潮接踵摩肩, 盛世图景。

  宫中夜宴方歇, 勋贵官员们一边交谈, 穿过宫中长道, 鱼贯而出。

  到了高耸的拱门外, 他们脚步慢下,声音也小了。

  不远处,陆挚和霍征并立,眼底酝着冷意, 不曾高声喧哗,自也叫人难以忽视。

  打破这阵冷寂的, 是一阵平和缓慢的脚步声。

  云芹越过人群,到了他们面前。

  见着她, 陆挚微微勾唇,问:“饿了?”

  云芹:“饿。”

  这么多年,宫宴吃的还是那么不堪入口。

  霍征扶着刀, 转过身,道:“陆大人, 走好。”

  忽的,云芹说:“霍将军。”

  霍征回过头。

  云芹笑说:“净荷说,多谢你。”

  她语气温和寻常, 没把他当高高在上的大将军,倒像是相识多年的友人。

  霍征神色微怔,问:“她还活着?”

  云芹:“是。”

  前两年, 云芹往江州寄了四回信,却都没音信。

  或许是路途长,信件丢了,或许是汪净荷那边生活拮据,寄信不方便。

  好在隔年,陆挚一个学生出任江州,他托他打探才知道了缘故,他们之前寄的信,驿站昏头了,寄给同名同姓的“方荷”。

  而汪净荷也常常盼着一封远道而来的信,苦于不知道盛京的具体地址。

  还好她们等到了彼此信件。

  云芹也明白了,当年是霍征安排汪净荷和秦琳离开盛京,躲避昌王势力追杀。

  她替汪净荷向霍征道谢。

  霍征整个人转过身,他附着瘢痕的面上,微微扭曲,又问:“她过得如何?”

  云芹:“做了点小本买卖,日子不错。”

  霍征呢喃:“日子不错……”

  他骤然想起老皇帝临死之前的神情。

  他的报复似乎结束了,又似乎没有,这几年觉出几分浑浑噩噩,一切都是空的。

  而云芹再次提起汪净荷,令他喘过一口气。

  他仿佛透过眼前的人,透过远处的汪净荷,看到了妻子冯崇黛未曾走过的另一条路。

  可为何不能是冯崇黛还活着。

  骤然,他冷笑一声,说:“那恭喜她。”

  云芹没在意他话语里的不快,只说:“我会和她说的。”

  间隙里,宝珍身后带着一串宫女,没有走向自己停在宫外的华贵马车,而是折往云芹这边。

  她不无讥讽,道:“陆大人,霍将军,居然能这般闲聊啊。”

  陆挚撩起眼皮,淡淡道:“郡主何事?”

  宝珍瞥他:“我和云芹说两句。”

  她附在云芹耳畔,说:“上回跟你说的春日宴,你别忘了带阿蔗,我这儿青年才俊保管够挑……”

  云芹眼看陆挚的脸越来越黑。

  她拉住宝珍袖子,眼睫忽闪,说:“绿豆糕好吃。”

  宝珍意会,说:“我把那个擅长做绿豆糕的师傅送你府上?”

  陆挚:“……”想也知道她们不是在说糕点。

  而陆续从宫内出来的官员,不管品阶大小,只看陆挚、宝珍和霍征站到一处,都不敢大喘气。

  这三人为何能聚在一起?为何这般平和?难道朝政又要有大变动了吗?

  越想,他们越心惊胆颤。

  处在三人中的云芹倒是没察觉,她知道他们彼此关系不好,不过,那又不是和自己关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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