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芹双眼紧闭,手指捏着被单,呼吸缓缓加深。
一般是没声音的, 偶尔,才能从温暖的黑暗里, 分辨出一声压抑在喉间的吸气、叹气。
屋外,云层如丝如雾,月光被揉得太朦胧, 落在窗格子上,连窗格子的边缘,都若虚若实, 若有若无。
云芹盯着那格影子,目中凝不起一道视线。
许久,陆挚握住她的手,两人呼吸渐渐同频,交错瞬间,又一长一短,一舒一放。
房中安静了片刻,陆挚问:“要擦擦吗?”
虽然不用云芹拧手帕,她却替他犯懒:“不了吧。”
反正还有第二次,到时候,再一起弄就是。
陆挚:“好。”
他又揽住她的腰,俯身,云芹忽的想,他不是才刚?怎么又?又想起,从前不是没有这样的时候,只是那时候,她以为都结束了。
没等她再想,方才还没驱散的滋味,席卷而来。
倏地,她轻蹬小腿,陆挚扶着她膝盖,却是不动了,只看着她,问:“不好吗?”
说不得好不好,云芹只是觉得奇怪,又心慌意乱的,却不好承认。
她以为,只要不疼就好,但现在……
她一只手肘,支着身体,不敢看别处,便只好盯着陆挚,声音几分散漫:“躺得有点累……”
他们没换过姿势。
云芹印象里,六年前她意外看过的几页避火图,就是现在这样的,所以,她亦不知可以换姿势。
所以她借着起身,稍稍抽离他的气息。
陆挚轻声询问:“坐一坐?”
云芹懵了:“这怎么坐?”
他单手捞着她的腰肢,将人整个抱坐起来,或许潜意识里,他很早就想这么做了,所以并不生疏,行云流水。
云芹双臂堪堪扶住他脖颈,手触碰到他后背轻薄的肌理,蓄势待发地绷紧着,偏细汗柔腻,让她指尖滑腻,抱不稳。
她心跳很快,却也眼睁睁看着,陆挚耳尖泛上一抹红。
他眼神却那般深邃,幽暗。
这一刻,丝毫不逊于他们第一回 ,楔开了全新的“路子”,所有思绪,都揉成软绵绵一团,除此之外的其余感官,被抛却到九霄。
只有此刻,彼此最是真实。
什么都乱了,再不是安安静静,再不是规律的,循序渐进的。
等云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听到,自己轻柔的鼻音,一下又一下,陆挚急促的呼吸,一息又一息。
她闭上眼睛,咬住下唇,整个人从脸颊,到脚趾,都在发烫。
陆挚亲她,撬开她的唇舌。
他追逐,她后退,莫地,两人倒下,云芹还没喘过一口气,他拨开她的发丝,鼻端蹭过她脖颈后的肌肤。
陆挚道:“躺着累,那趴着?”
云芹:“……”
……
这一回,折腾得都是汗,第一回 后没擦的坏处就来了,被面少不得得洗。
云芹刚还这么想呢,结果一闭上眼睛,沉入睡意里,后面如何,她就不大记得了。
只隐约记得,他擦洗的时候,似乎问了句“不好吗”。
她没力气回,也幸好没力气回。
否则,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感觉,真真的是奇异。
她有点抗拒,却不完全抗拒。
就像人吃酸梅子,明明怕酸,又忍不住分泌口涎,真吃到了,酸味刺激味蕾,既满足,又有些胆怯。
这一夜,她睡得很深,连第二天去厨房做饭的活,都忘得一干二净。
隔日她爬起来的时候,头发乱糟糟的,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下。
自己披着一件干净的白色中衣,身上很干净,暖洋洋的。
被面换了套云纹青色的,那条大红色鸳鸯纹路的被单,在外头晒着,天气大好,日光下,鸳鸯戏水的纹路,倒映一片晴光。
云芹看着那纹路,突如其来地想,昨夜也是戏水了。
她脑袋垂到被子上,双手揉揉大脑。
不想了。
还好陆挚不在。
她连忙起身,就着铜盆的清水洗漱,又对镜子梳头,镜子里,她目光淡然,面颊水粉清透,嘴唇有些异样的绯红。
又看那支漂亮的翟鸟衔珠簪,她舍不得用,塞到妆奁里,只用云纹木簪整理发髻。
这个时辰,厨房早就做好了早饭,她待要出门看情况,何桂娥挎着篮子找来:“婶娘!”
云芹:“你怎么来了?”
何桂娥笑道:“早上,表叔说你身子不适,要多睡会儿,给了我二十文,让我替你今天厨房的活,又让我辰时来送早饭。”
既然请何桂娥相替,便是今天不用忙。
云芹就也不急了。
何桂娥又说:“表叔算得真准,我才送来,婶娘就醒了,”她有些担心,“婶娘是哪儿不适?”
云芹出神片刻,道:“……肚子饿了。”
何桂娥忙把手里饭篮子递过去。
今日的早饭,一如既往的白粥、两个馒头、一份腌菜,腌菜是菌菇切成丝,和酱油熬成酱,素菜有股肉香,抹在馒头上,油润润的可口。
云芹不作声,一口气吃完所有食物,再配一杯粗茶,解解腻。
这才有双脚着地的真切感。
她歇息不过片刻,何玉娘从外头进来。
何玉娘两眼充斥着担忧,着着急急的:“云芹,云芹!”向云芹抬起一只手,要去摸她额头。
云芹不解,先低头给她摸。
何玉娘手凉凉的,摸完云芹,又摸摸自己额头,这才终于笑了:“没生病。”
云芹笑了:“嗯,没生病。”
很快,春婆婆也来了,她手里一方手帕,包着符纸烟灰,另一手提着一桶煮得热腾腾的忍冬花草水。
云芹:“这是?”
春婆婆:“你身体可还好?”
何玉娘:“没生病!”
云芹点点头:“没生病。”
见云芹面色红润,春婆婆定下心,“嚯”了声:“我们以为你病了,忙叫人去烧点符水,没事就好。”
又说:“看来睡到这个钟头,是‘能睡是福’,哈哈哈。”
云芹有些羞赧。
虽然她没生病,但忍冬花草水都煮好了,也别浪费,她就拿来擦擦身子,香香的。
只是,她一低头,便看自己锁骨一片浅红,向下延伸……
她赶紧闭眼,粗略擦过肌肤,才提桶泼水,李茹惠来了。
李茹惠皱着眉头,说:“你可还好?是不是昨天跟我去县里,着了凉?唉,不该叫你跟我瞎跑的!”
云芹:“……”
她羞红了脸,小声说了句什么。
李茹惠:“什么?”
云芹:“我没生病,贪睡而已……”
李茹惠:“……好,好,没生病最好,哈哈。”
她送走李茹惠,“吱噶”一声,隔壁北院这边的木门,开了。
邓巧君躲在门后,用手帕捂着鼻子,她怕接触了云芹,病气会过给女儿金燕。
隔着一段距离,她打量云芹,又递过来一张纸,说:“这是我家发热出汗的方子,大人小孩适用……”
云芹:“……”
她解释过后,邓巧君:“哈哈。”
又一会儿,何月娥和几个何家的姑娘来了:“婶娘……”
云芹心一死,眼睛一闭,道:“我没生病。”
“……”
…
延雅书院里,下学后,学生们散了。
陆挚收起接的润笔文书,文书是中午写的,现在笔迹已经干了。
他把它和学生课业叠起来,一起塞到书箧里。
今日私塾里的学生,都很听话,就连经常用鼻涕抹别人的一个小孩,陆挚也从他身上,看出几分孩童的天真可爱。
至于荆条和戒尺,更是一个没用上,他很仁慈地想,孺子可教,何必用武力威慑。
离开私塾后,迎面的暖风,柔和似水,陆挚的影子被斜阳在地上拉长,比他的步伐,更快踏上回家的路。
如果有马就好了,陆挚想。
他会骑马,虽算不得骑术高超,但君子六艺,他都略有了解。
终于,他回到东北院里。
何玉娘和何桂娥在东北院玩,何桂娥见到他后,叫他:“表叔。”却不急着回老太太那边。
陆挚笑着点头。
云芹听到外头声响,站在侧屋窗口那,对陆挚说:“你回来了,饭在桌上。”
陆挚走过来扶着门框,看向侧屋里,问:“你在做什么?”
他们在侧屋住过一段时间,陆挚对里面的摆设也很熟悉,就看云芹拿着榔头,敲一张老旧的椅子。
云芹解释:“婆婆说,这椅子响,应当有虫。”
当时何老太知道后,说椅子的岁数,和何玉娘差不多了,烧多少艾叶,也熏不死虫子。
不如拆了当柴火烧了,比白白让虫子蛀空好,家里不缺一张老旧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