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锦摸不清他的想法,慢吞吞低下头。
温热的物体接触到手背,她愣住,不解地看过去,男孩纤长的五指握着牛奶盒。
“给你。”陈知聿低声说。
她没立即接过去,不解地看他一眼。
他垂眸,语气懒散。
“买一送一。”
“……哦,谢谢。”
她接过热牛奶。
睫毛轻轻颤动,她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旁边的椅子。
“这边有椅子,你要不要坐一会?”
暖呼呼的阳光穿过树枝分叉洒下,落在他们的身侧。
冬日里的寒意覆盖了大部分区域,长椅上并排坐下的两人享受着难得的温暖。
陈知聿今天很沉默。
沉默得一点都不像他。
虽然平常总说不在意他的事情,但八卦传言太多了,她还是能听到一点。
简单说来,就是他的父母在闹离婚。
具体细节不清楚,但陈知聿大概率是受了这件事的影响,性格变得很是乖张。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氛围。
时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跟着沉默。
“不问我吗?”陈知聿突然出声。
时锦愣神:“什么?”
“我家里的事。”他轻声说。
时锦垂眸,看向脚边的光影。
“理论上来说,这是你家里的事情,我不应该好奇。”
眼睫微微垂落,她顿了顿,继续说。
“但你和我是一个学习小组的,作为同组的同学,我很担心你的现状。”
陈知聿的瞳孔微颤,放在口袋里的手指下意识攥紧。
“因为这会影响下学期的座位调换。”
时锦扭头看他:“我有一点近视,不能太往后面坐。你连着几次考试交白卷,已经狠狠拉低了我们组的平均分。
如果你想要下学期开始,每次考试都被我念叨的话,那你就继续这样。”
她说得轻巧,一点都不像是在威胁人。
陈知聿眼神逐渐变冷,他低笑一声,扭头对上她的眼神。
“如果我不在意呢?”
“你当然可以不在意。”时锦轻描淡写地回复,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你不在意无非是因为你很傲慢,总觉得不过是一点时间,浪费了就浪费了。”
她轻声叹气,踌躇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转身劝解。
“我知道,你现在正在经历一段很艰难的阶段。但不管再坏的事情,总会有过去的那一天。人生是你自己的,你现在这样,耽误和浪费的,只有你的未来。”
她说完一长段话,抬头对上陈知聿淡漠却夹着几分迷茫的眼神。
“但你不要太怨恨什么。”时锦低头,看着脚尖说。
“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一样,等你哪一天有了伸手也无法立即拥有的东西后,你就不会再这么傲慢了。”
停顿了三四秒后,她缓慢又平静地开口。
“而到那时候,我也不会讨厌你了。”
陈知聿对她的话没什么反应。
像是完全没有听进去。
沉默了片刻后,他淡淡来了一句:
“你以后想当老师?”
时锦闻声一愣。
她就当他是在夸她说的很有道理了。
垂眸笑了笑,她拍拍他肩膀:“那你就是我的第一个学生了,你应该感到幸运。”
陈知聿别过头,闷哼一声。
“看不出来你这么自信。”
鸟叫声又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阳光比起刚刚更加热烈,沿着墙边一点点攀爬向上。
时锦不清楚他究竟有没有听明白。
想验证也已经没有了机会,因为周一刚上学,陈知聿就被叫去了教师办公室。
这次的罪责更严重。
打架斗殴。
时锦在听到这件事时愣了一秒。
周日见面当天,陈知聿浑身都是干干净净的,一点也没有打架的痕迹。后面更是一直陪她等到把手机修完才离开,那时已经是傍晚五六点,天都黑了。
难道他是回去的路上和别人打起来了?
时锦必须承认,在刚听到这件事时,她其实是不太相信的。
原因很简单,陈知聿虽然嘴贱,但并不会动手。
但在看到所谓被他殴打的对象后。
这个想法有了些许的动摇。
时锦认识那个人,就是很早之前,在校门口骚扰她的人。
如果按照当时的情况,陈知聿私下再去殴打他,好像也是有可能会发生的事。
只是……
“他什么时候打你的?”
年级主任压着声问。
那人坐在椅子上,捂着脸颊上的纱布,一边张嘴嘶嘶地叫着一边回答。
“昨天下午。”
“下午几点?”领导又问。
“三四点吧,我不记得了。”
他说得含糊,时锦站在乔帮主的办公桌前收拾试卷,闻言表情一怔。
这个时间,陈知聿和她在一起。
既然如此,打架的事应该就是假的。
她不知觉松了口气,正要从后门离开,听见主任扭头问站在柜子前的陈知聿。
“你为什么打他?”
男孩站在那里,碎发盖住眼睛,俊秀的脸庞上是冷漠无比的表情。
他低笑一声。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年级主任被他的语气激怒:“陈知聿!你怎么说话呢?这是你跟老师说话的语气吗?前不久在学校门口,当着那么多人面,踹人家两脚的人不是你吗?”
“是我。”
他沉声应下,歪头笑了笑。
“当初踹少了,应该再多踹两脚。”
“陈知聿你!”年级主任气得脸通红,转头去找乔延,吼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学生?给他爸妈打电话!让他们过来!”
“不用找他们过来。”
陈知聿冷声打断他的话。
“有处分的话直接跟我说就行。”
“还处分?人家现在脸破相了,你要赔钱知道吗……”
后面的话时锦没再听。
她被乔延着急忙慌地推出了办公室。
她不理解陈知聿为什么不说真相。
明明只需要说那个时间和她待在一起就可以了,对面人的谎言直接不攻自破。
可他没有。
年级主任说什么他怼什么,硬是把一切都往最不好的方向引导。
他在想什么呢?
一整个上午,陈知聿都没回来。
他一直在教师办公室里。
期间来来往往很多人,时锦也见到了他那对正在闹离婚的父母。
和想象中差不多,两人分站在两边,似乎确实是感情破裂了。
只是仔细看看,便可以发现,那冷面的父亲手里,还提着属于母亲的粉色提包。
时锦站在楼道另一侧,看向楼下。
楼下阳光洒落,套着黑色卫衣的少年长久地站在办公室门口,却始终不愿抬头面对站在门边的父母。
扶着栏杆的手指轻轻攥紧,她盯着那个地方看了许久,最终转头朝楼梯道跑过去。
“老师!”
她气喘吁吁,在办公室门口停下脚步。
陈知聿依然站在那里。
瞧见她时眉头微蹙,眼神暗沉,辨不清其中情愫。
“老师,陈同学没有殴打他人。”
她轻声说,一句激起千重浪。
“我可以给他作证。”
办公室里瞬间变得吵吵嚷嚷,骚扰她的坏蛋发现有人拆台立马张嘴问候她。
但时锦不害怕,她表情平静地继续说。
“昨天下午,我在后门巷子口的地方碰到了陈同学。您可以问修手机店的老板,陈同学昨天下午一直在那边,他没有办法在三四点的时候殴打这位同学。”
“至于那天早上……”
她顿了顿,压低语气继续说。
“是因为这个人对我说了很下流的话,陈同学和我是一个班的。他心怀正义,见不过那人侮辱我,一时没压住脾气,所以才做了冲动的事。”
时锦说得平静,有意用客气的话拉开了她和他之间的关系。
但中间几个词语还是说得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心脏“砰砰砰”跳得飞快。
时锦的话让年级主任愣了两秒。
他愤恨地转头,去看陈知聿:“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陈知聿不说话,只拧着眉沉默。
“都是真的。”时锦连忙抢答。
她语气认真:“您要是不信,晚点我找老板要一下监控录像。”
主任闻言,脸上多少有点五颜六色,他把目光投向一边“举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