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点距离,车里的暖风烘在梁知予的脸上, 一并被送过来的, 还有隐隐的柑橘香调。
她喉咙莫名有些干渴。
“说了,上车。”
见她不动, 舒橪言简意赅地重复了一遍。
天寒地冻的雪夜,车里的小空间,如同童话故事里温暖的木屋, 有着难以言说的吸引力。
梁知予甚至没来得及做思想斗争,便不自觉地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
车窗重新关闭。
上车后, 梁知予才发现,原来刚才闻到的柑橘味道,并非香水或空气清新剂,而是来自于货真价实的橘子皮,就摆在中控位置,新鲜未脱水,看样子刚剥下来没多久。
“剧组买的。后排箱子里还有。”见她目光停留,舒橪说。
梁知予摇头,说不用。
顿了顿,又问他怎么把果皮扔在车里。
“这车是剧组租的,味道比较重。冬天不方便开窗通风,只能借别的味道压一压。”
梁知予闻言,反而用力吸了几口气,好像非要从清新甘甜的橘子味底下,拽出几许格格不入的影子,用作舒橪话的佐证。
“还真有一点。”她这才完全相信似的。
舒橪把她的行为尽收眼底,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去哪?”
车开出去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问。
梁知予报了一个酒店的地址。
平城地方不大,旅游业也远不如周边几个城市景气,高规格的酒店总共就一家,其余都是各品牌的连锁。梁知予住的就是其中之一。
舒橪点头,心中大概估算了一下剩余路程,应该也就五六分钟的事。
这地方可真小。
他想。
梁知予转头朝着窗外,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勾着安全带,直到听见舒橪问她:“什么时候来的平城?”
她回头说:“昨天。”
“来工作?”
“……嗯。”
开过一条限速慢行的路,梁知予终于放过了手中的安全带,同样问他:“你也是来平城工作的?”
舒橪点头:“电影在这儿取景。”
梁知予心里忽觉得微妙。
中国这么大,他们偏偏选中了平城这个地方;而庄絮丈夫的老家,又恰恰也是平城。时间偏还如此赶巧。
她不是很信缘分,但种种阴差阳错,竟然还真的找不到别的解释。
酒店很快就到了。
安静的车厢里,安全带卡扣解锁的声音格外清晰,心里仿佛也有个什么东西跟着松脱了,怅然来得莫名。
梁知予的手刚刚搭上车门开关,突然顿了顿,改口对舒橪说:“我想吃个橘子。”
短暂的愣怔从舒橪眼里掠过。
“好。”
他没问缘由,探身往后排,从纸箱里拿了一个出来。
圆滚滚的形状,红彤彤的颜色,像个小灯笼。
梁知予正要去接,舒橪却已经自然而然剥开了果皮,语气淡得好似无事发生:“垃圾留给我。不然车里味道盖不住。”
梁知予的手停在半空中,慢慢地放下去:“……谢谢。”
舒橪的动作很仔细,修长的手指翻来覆去,几下就把橘子皮分成了六瓣,花朵一样的形状。有些橘络勾连在果皮和橘瓣之间,经不住他随手扯弄,断弦似地崩开,声响又轻又闷,含糊不过他的眼睛,被细致地拈去。
清新酸甜的气味,牢牢占据住嗅觉。不知为什么,梁知予居然想起望梅止渴的典故,一个疑问终于浮上心头——
怎么能止渴呢?
难道不是……
越来越渴吗?
“拿着。”
舒橪把剥干净的橘子递给她。
梁知予伸手去接。
碰到了他的手。
抬眸。
再碰到了他的目光。
她没来由地一怔,本能就要缩回手去,却猝不及防地被舒橪攥了个正着。
相贴处的皮肤滚烫。
梁知予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唯独掌心里冰凉的水果触感,提醒她,一切都不是意外。
舒橪倾身过来,压在她耳边低语:“车都开到这儿了,不请我上去坐坐?”
*
走进房间的,变成了两个人。
房卡刚插进卡槽,梁知予就被掰过来接吻。
舒橪一颗报复心,此刻终于得到施展,含着她的唇瓣时轻时重地吮,舌头很不讲理地探进去,不留任何退路给她。
梁知予的腿脚渐渐软下去,耳边嗡鸣一片。
舒橪察觉到她下坠的趋势,一把捞住她的腰,愈加低头,吻得咄咄逼人。
不知道谁碰到了开关,头顶忽然一暗,纠缠的身影顿时被笼进黑暗里,只有房间床头一盏昏黄,映出幢幢的影。
外套很重,落在地上的时候,发出沉闷的一声。
片刻间,舒橪已经触及她衣服之下的肌肤,柔软细腻,如一块暖玉,让他不舍得释手,久久地流连其中。
梁知予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她瘫软在舒橪的怀里,仰头看着他的下颌,那里生长着青色的胡茬,触感很硬,有点扎人。
“……你今天没刮胡子吗?”
舒橪一愣。
“早上出门之前都有刮。可能又冒出来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着问她:“怕疼?”
梁知予含含糊糊“嗯”了声。
舒橪把她圈在自己和墙壁之间,捏了捏她的耳垂,轻声细语里透着点坏:“那我……尽量轻一点。”
他还真没骗她。
只是……
太过头了。
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每个毛孔都深深地颤栗,魂魄也要被勾走。
被子在手心里攥紧,又松开,梁知予的意识离散,几度要撑着身体坐起来,最终却只能脱力地倒回床上,膝盖微微打着颤。
舒橪终于直起身子,抬手抚摸她汗湿的头发,不安好心地问:“这样,够吗?”
梁知予缓过神,仿佛觉得被他捉弄,蹙着眉瞪了他一眼。
眼里水光潋滟。
他笑着认错,凑过去吻她的唇角,态度诚恳地请求原谅。
反正夜还长。
他们可以慢慢来。
*
第二天清晨,梁知予意外醒得很早。
她从舒橪的怀里挣脱出来,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原来才六点。
“……醒了?”
身边传来舒橪沙哑的声音。
“嗯。”梁知予把手机放回去,“吵醒你了?”
舒橪轻笑:“不至于。我的生物钟本来也就这个点。”
他长臂一伸,又把梁知予揽了过去,面对面地对她说:“今天还有工作吗?我们晚上排夜戏,上午可以休息。”
梁知予的话却让他震惊不已:“我今天中午的机票,回松川。”
“中午?”舒橪诧异,“这么赶?”
他蓦地想起几小时前发生的一切,“你昨晚怎么不说?”
轮到梁知予莫名其妙了。
“你昨晚又没问。票早就买好了。”
她说着起身,被子滑落到腰间,睡衣穿得松垮,露出脖子和锁骨上密布的吻痕。她浑然不察,下床穿鞋去洗漱。
舒橪被带进她的逻辑里,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话,怔怔看着她进卫生间,衣袂带风。
洗脸的时候,梁知予听到脚步声挨近。
她弯腰捧水,冲掉洗面奶的泡沫,一抬头,从镜子里看见靠在门边的舒橪。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你的男朋友,你昨晚会告诉他吗?”他冷不丁开口问。
梁知予擦脸的手顿住了。
“……什么问题。”
她把洗脸巾贴在脸上湿润处,一点点压干水渍,似乎根本不打算回答。
舒橪却自作主张地替她答了:“你会的,对吗?”
梁知予不懂他何以如此执着,转身想出去,偏偏他像个门神似的杵在门口,摆明了不回答就不罢休的架势。
她无可奈何。
“可站在这里的不是我男朋友……”
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前一秒,梁知予突然变了主意,改口说道:“可我男朋友没有站在这儿。”
舒橪顷刻变了表情。
“那他在哪儿?”
他的语气骤然冷下来。
梁知予无所谓地耸肩:“我怎么知道?也许在哪个角落当缩头乌龟吧。所以,你刚才的假设没有意义。”
见舒橪没有挪步的意思,她索性拿起洗漱包,把卫生间里的个人用品先收拾了。
牙刷、洗脸巾、洗面奶护肤品……一堆零散的小东西,收起来还真不少。
“是什么样的契机,才会让你想要开始一段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