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荒芜,久违地对上这样满满的真诚,冷心冷面如沈微,也冷意散去几分。他缓缓坐起来,正视她,唇畔浮起一枚微不可察的笑:“好!”
许繁音还没回过神来:“……什么好?”
“你说的话,我记着了。”他缓缓道。
被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这下落到许繁音不自然了,脑袋又开始发晕:“你,你答应了?”
“嗯。”
脸颊不受控制地烫起来,许繁音囫囵道:“那行,就这么说定了啊。睡觉睡觉。”
跟着她一头栽倒,背对着沈微,双手贴着面颊,不用照镜子都能想到自己刚才脸一定红到脖子根儿了,心里直骂自己没出息,整这丢人动静,不就是对视一下嘛,没见过帅哥啊!
但是说实话,见是见过,确实没见过这么帅的。
神仙下凡也不过如此了。
沈微不知许繁音心中小鹿乱撞,瞧着她小动作不断,却不像第一次睡在一起那样不适厌恶,心底渐渐生出莫名的情绪。
月光与黑暗的交织处,他忽而将脸转向一边,手紧紧握住床沿,忽然袭来头痛险些令他闷哼出声。
许是今晚情绪波动太大,刚服下的药竟也不管用。不过片刻的时间,他的额头上便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
“公子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回府呢。”身后的许繁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咕哝了一句。
沈微竭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强忍着疼痛,用和平时无异的声音轻轻应了句:“好”。
他缓缓躺下去,听着身旁渐渐传来均匀清浅的呼吸声,知道她已经睡熟了。
她睡熟之后,手也像往日一样,自然而然地搭上了他的胸口。月光下,那如白玉雕琢般的纤手,随着他紊乱的呼吸微微起伏。
头痛如汹涌的潮水般不断汹涌而来,理智渐渐被痛苦吞噬。
解药近在眼前,只要他轻轻触碰一下,便能立时解了这痛苦。
头痛驱使着男人不由自主抬起手,缓缓去靠近。
是她自己将手搭过来的,不过是碰一下,她睡着了不会知道。
只是轻轻碰一下。
指尖快要触到的一瞬,沈微还是收回了手,转而从怀中拿出一个细小的玉瓶,黑暗里也不知倒了几颗,来不及辅酒,一股脑儿吞了下去。
第18章
暖融融的阳光爬上檐角树梢。睡梦里,许繁音在一颗挂满黄澄澄枇杷的树上吃的正香,却一个脚滑掉了下去,想喊发不出声音,跟开了慢倍速似的。
树下有人接住她。
这一幕太过熟悉,许繁音愣愣抬头,瞧见那个人的脸。
“……沈微?”
许繁音一下子从被窝里坐起来,正对上沈微探寻的目光。
“怎么了,”冷清清的的声音里带着温和,“做噩梦了吗?”
“嗯。”许繁音惊魂未定,低头见自己紧紧拉着沈微的袖摆,脸一红立即松开手,剩下一片褶皱,无声诉说自己的委屈。
珠帘外站着一排等候的婢女,个个脸上憋着笑,顾虑沈微在不敢出声,嘴唇都快咬破了。
许繁音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笑吧笑吧,可别憋坏了,真是的,没见过人做噩梦啊。”
这些婢女都是许繁音在闺中时院里的,知晓她脾气好,方一话落,不知谁没忍住笑了一声,跟着“嘁嘁嘁”小鸟似的都笑了起来。
一时间,她没醒时屋里冷冰冰的氛围碎了干净。许繁音撇撇嘴下床,头闷闷的险些往地上栽,沈微适时扶了她一把:“我在外面等你。”
一屋子就沈微没笑她。
好人,好人呐!
许繁音洗漱罢坐到妆台前,菱花镜里出现一张讨好的脸:“小姐,奴婢伺候您梳发。”
许繁音面色一淡:“怎么是你,素容呢?”
“素容毛手毛脚怕伺候不好小姐,”紫雁尴尬一笑,“小姐出嫁前一直都是奴婢给您梳发的,您还夸奴婢的手巧呢。”
是装作不经意打碎她发饰的手巧吧,说好话是让你收敛一点,现在许繁音可懒得装:“不用,让素容来就行,她梳得挺好的,出门见人也没谁说我发髻衣服有问题。”
以前那些故意模仿许静姝的难看打扮可全是出自紫雁之手,知道许繁音在点她,可想到二小姐那边,她还是硬着头皮道:“侯爷与夫人知晓小姐是奴婢伺候惯了的,怕别人用不顺手,让奴婢罢了跟着小姐一同回府。大小姐……”
许繁音彻底没了好脾气:“我说,让素容来。你是听不懂我的意思,还是故意为难主子?”
“奴婢不敢。”紫雁行了礼,小心翼翼退出去,路过素容,狠狠瞪了她一眼。
素容只当看不见,到许繁音身后,拿起玉篦。许繁音精神有些不济,耷拉着脑袋:“你们刚才怎么笑成那样?”
不提还好,一说起来素容笑得险些拿不住梳篦:“少夫人做梦一直喊公子的名字,公子想叫醒你,结果被抱住胳膊脱不开身,还差点被少夫人扯得摔在床上。”
呵呵,许繁音生无可恋,怪不得沈微不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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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一番,在候府用过朝饭便打道回府。
候府一大家子一直送夫妻二人到门口,没人提许云琅被打的事情,只说二小姐与小公子都抱病在床,不能前来相送。
永宁侯与齐氏知晓昨日经过,脸上都有些挂不住,永宁侯更是一直小心观察着沈微脸色,见小沈大人没有什么不悦的样子,才将心放回去,又让人备了许多东西回礼。
马车缓缓行在道上,车厢内,沈微手里拿着一本书卷,看得很是专注,从启程到现在眉也未抬一下,反观许繁音,好奇宝宝般一直挑帘看着窗外。
“糖葫芦……”
“糯米糖糕,外焦里糯的糯米糖糕……”
“酒酿圆子……”
各种好吃的一一路过车窗边,许繁音闻着口水都快流下来,可惜刚才在候府吃得太饱,现在也没肚子装。
她很是舍不得地放下帘子,遗憾叹气。
“想吃什么?吩咐他们去买即可。”
沈微不愧是干刑侦的,不用看便清楚她动向,连心理活动也猜到。
这厢许繁音刚想礼貌婉拒,沈微已经径直吩咐朝安停车。
“多谢公子,”既然如此,许繁音也不矫情,“那个,我想自己去买可以吗?”
沈微搁下书卷:“我陪你去。”
“不用不用,公子看书便是,我知道你不喜欢嘈杂人多的地方,有素容她们陪着我足够了。”许繁音说着,已经撒欢兔子似的起身,出了车厢,又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由素容扶着稳稳下了马车。
回头还冲车内的沈微招招手,示意自己很快,被第一次逛古代街市的兴奋感包围着,因此也没有看到沈微颔首时,眼底一瞬即逝的情绪。
许繁音带着婢女小厮呼啦啦走了,沈微抚了抚袖摆,唤来一名面生的婢女:“看顾好少夫人。”
婢女一躬身立即跟了上去。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芙蓉糕也要。”许繁音可汗大点兵,身旁的素容掏银子的手速都赶不上她要东西的手速,后面几个婢女小厮都抱了满怀,吃力道:“够了少夫人,多了回去吃不完容易坏。”
许繁音头也不回道:“这也就才一点点,回去给你们一人一份勉勉强强,辛苦一下,再买点。”
听见少夫人这么大张旗鼓却是是给自己采买,几个人都感动坏了,恨不得多长几只胳膊。
“诶,还有花。”许繁音停到一处花摊前,捧起一盆粉色小花到鼻间轻嗅,卖花的小姑娘道:“娘子眼光真好,这是我爹爹从山上挖来的,是一种中草药,有安神助眠的效果,名叫……”
“野草罢了,什么安神助眠,都是噱头。这位……娘子,莫要被骗了。”
小姑娘说得好好的,旁边一个佩冠带玉,锦衣华服,浑身上下也就一张脸像个人的男子突然抢话,说着,他手中折扇一甩,自以为风流倜傥对许繁音挑眉道:“阿音妹妹,好久不见。”
这简直要溢出来的油腻味儿,许繁音直接被勾出生理性记忆。
崔楚仁——骗原身私奔,又以她为筹码拿了候府好处,还让原身不要与沈微好好相处的混账王八蛋。
看见那油头粉面的样子许繁音差点呕吐症发作,面前的花都不香了。
在现代闺蜜跟她吐槽说和厌恶的人处在一个空间里整个人都会扭曲,她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崔楚仁还要说什么,许繁音已经放下被“臭”了的花,转身就往马车走。
崔楚仁要跟上去,身边的小厮提醒他:“公子,小沈大人可在马车里呢。”
“哼,沈二有什么了不起的,论起来他还是我的表妹夫呢,表舅哥和表妹偶遇打个招呼,他还能把我抓牢里去不成?”崔楚仁啐了一口,话即是这样说着,人却往和沈家马车相反的方向走。